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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2月1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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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脊那边

  孙文辉

    女儿颇识了些字,嚷着要念全是文字的书。想起日日路过的市图书馆,里面确乎有一间少儿图书借阅室,便决定带她去逛一逛。图书室在二楼,不大,却弥漫着童话里的气息,一条淡青色的小路上散印着各式卡通图片,弯弯曲曲地通往一列一列的书架。女儿轻轻地“哇”了一声,便蹑手蹑脚地消失于书丛中了。

  许是时间缘故,前来看书、借书的小读者并不多。两个学生模样的管理员没精打采地歪着脑袋,好似太上老君身旁的侍童,炼丹炉守困了,便彼此打着哈欠,给梦幻般的书室平添了几分仙气。架子上的书本摆得有些松散,赤着脊背侧挨着,仿佛许多迷睡的灵魂,只待相契的目光去唤醒它们。女儿在镂空的书架间来回穿梭着,时而惊叹,时而窃笑,让人想见小猴子进地里掰玉米时的神情。

  沙发上枯坐既久,不免心焦,我忍不住起身催促,女儿这才依依不舍地锁定了借阅目标———《一年级的小豌豆》,她涩涩地念了一遍。书放在最上层,女儿略略踮起脚尖,用力一抽,书脊间便形成了一道宽宽的缝,现出了一张同样稚拙的脸———“咦,童嘉贝,你也在这里!”女儿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午后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映在两张幼儿园旧识的脸上,柔柔的,暖暖的,衬着书架表面粉红的涂色渐渐氤氲开来。

  我心头微微一震,忽而想起在南部小城负笈求学的日子来。彼时的师大校园荒凉得紧,几栋矮矮的教学楼四下里散落着,光秃秃的山墙上渗着陈年的雨痕;东西两扇边门虽设而不关,常有邻村的三五黄牛笃悠悠地来校内觅草。唯有西南向的图书楼算是最新的,需稍稍举头方能见到的屋尖透着几分傲然的现代感,对于来自乡野的学子而言,其间的魔力无疑是巨大的。每回迈入光洁如玉的大理石大厅,我的心底总会萌生一缕朝圣般的情愫,至今往事历历。

  文史类图书多在三楼,我老是两级楼梯并作一级,猴儿般跃至开架书库的门口。在与书周旋的最初日子里,我极少能耐着性子从头至尾看完一本书。书太多了,瞧瞧这本要读,看看那册要念,正如老虎吃天,一时真不知从何下口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高耸的书架间静静地踱步,看看书脊上的书名,亦有某种莫名的满足。也是在那时,我迷上了爱尔兰大诗人叶芝的诗。每次与他的诗集擦肩,我总会习惯性地取来念上一两首,好使自己的躯壳变得轻盈些。

  极少会有人来借阅诗集,叶芝的书总是寂寞地挤在那边,似乎从未挪移过,于是偶尔的失踪变作了重大事件。我甚至有点吃惊:谁也在读叶芝呢?我焦急地抽空了邻近的图书,试图寻觅那本书的踪影,不想迎面碰上了一张如三月般明媚的脸庞,在书脊那边。“你是不是在找这本《当你老了》?”她抿嘴一笑,未等我反应过来,便在书缝间消失了。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弄清书缘何不明不白地落到了架子的对面。无数的日子纷纷逝去,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谒叶芝的诗集,幻想着一场陌生的重逢,以便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然而,那张如三月般明媚的脸庞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它真如叶芝所言,在一群星星间隐匿了么?或者,当初的隔书对望原不过一介书生的幻觉而已?

  回想着女儿与小书友隔着斜斜的书脊相视而喜的情景,我不禁感念图书馆的神奇了:在林立的书架间,在寻寻觅觅的目光里,既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因着前后相对而置的一本书,你抽开了我的书缝,我抽开了你的书缝,无论旧识抑或新知,都必满心欢喜,然后轻轻地道一声:“哦,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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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