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萍

　　２０世纪９０年代末，因为陪女儿学钢琴，我自觉地开始接触古典音乐，当时能够找到的唱片和资料很有限，有人向我推荐了一本热销的唱片书———《爱乐ＣＤ经典》，听说两个作者都是宁波人，但我圈子里的人，都不认识那个作者之一的贺秋帆。后来，我在本埠一个网站的论坛里做古典音乐的版主，认识了很多爱乐人，那个时候每个月的工资也就千把元，但发下工资，大家都会在东门口招商银行门口集合，把各自选好的唱片目录汇总，发给广州的海印商城，然后凑在一起汇钱，可以省下不少邮费。那时宁波一张正版唱片要１００多元，广州过来只要７０元左右。我的很多唱片就是根据《爱乐ＣＤ经典》按图索骥的。 

　　进入新世纪后不久，我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好在有音乐陪伴，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孤单。２００５年初，爱乐朋友沈伟和张明明先后打来电话，说贺秋帆在找我，还在论坛上留了电话。就这样，贺秋帆约我在报社楼上的迪莱见面，这也是他迄今仅有的一次请我喝咖啡，也算是在对的时间、地点遇上了对的人。这一年秋，马友友来宁波展开寻根之旅，地方上成立了“欢迎马友友返乡献艺筹委会”，贺秋帆请父亲贺圣谟先生写了一副贺联，由书法家张忠良落笔，最后做成“寿幛”，在马友友抵甬当日送交与他。１１月１１日晚，我和贺秋帆坐在宁波大剧院的一排，近距离聆听了马友友演奏的三首《巴赫无伴奏大提琴奏鸣曲与组曲》。现场活生生的穿透力，再好的器材也无法传递。这以后，我们开始往返于沪甬之间去赶现场，常常在夜行列车上胡乱打个盹就赶去上班。那些年，听过的印象深刻的音乐会主要有———扬松斯的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演出，托马斯的旧金山交响乐团演出，小泽征尔的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音乐会版《费加罗的婚礼》，傅聪、佩拉希亚的独奏会等。

　　写乐评久了，不免单调，２００６年左右，我们开始恶补电影。迷古典音乐时，为了选择一个最佳版本，着实走过很多弯路，也花了不少冤枉钱，这一次看电影就有了一些经验。先是购买一大批艺术电影参考书，下载中国电影资料馆的馆藏目录，列出每个国家重要导演的总计万部电影，随后上天入地，搜罗片源，跟碟片店的老板混得亲如家人。那几年，我们平均每天要看三部电影，也曾创下一天七部的纪录，至今未破。

　　贺秋帆前前后后把影史留名的杰作加烂片看了４０００来部时，自以为修炼成精了，暗暗向《看电影》杂志投过稿，回回石沉大海。不料到２０１０年初，形势逆转，他居然得到了第一单约稿，写姜文的师承。随后，见他挑灯夜战，拿着遥控在家里的投影仪幕布前颠来倒去，就这样过了１０天，煌煌两万言出手，换来意想不到的一条过，便知前面的苦行僧岁月，都不算白过。后来稿约不断，码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近传闻其主笔的《教父》４０周年特刊现在淘宝上也难觅踪影了。

　　之所以岔到电影上，是想说贺秋帆的写作水平，是在《看电影》里码字以后磨炼提升的，何况《洗耳恭听》最后一部分，写的也是电影里的古典音乐。２００９年以后，他的音乐文章也开始好读起来，恰好那时《爱乐》把“购片听片与藏片”的栏目给了他，他以前是一张唱片听半月，后来是一天要听一堆片，一篇文章常常要涉及５０张以上唱片，所以写乐评时候，多半时间反倒是在傻傻地听。

　　这些年，我和贺秋帆一起到贝多芬墓前献过花，在萨尔茨堡音乐节赶过场，也曾在卡拉扬故居前驻足，在巴黎歌剧院流连。那年，我们在托斯卡纳漫游，沿途所见，风景如画，不禁想起电影《托斯卡纳的艳阳下》，电影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但让我深刻印象的，是马蒂尼给陷入生活低潮的佛朗西丝讲的一个故事，他说在意大利和奥地利之间的阿尔卑斯山脉，有座西莫林峰，它的陡峭无法想像，但在火车来到之前很多年，人们就已经在山峰间建造了铁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有火车的。是的，总有一天火车会有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知道这本《洗耳恭听》包含了贺秋帆多年的心血，是他才华的集中体现。

　　前几天，出版社寄来了１０本《洗耳恭听》。拿到书的那一刻，贺秋帆又说起１９９６年的一段往事：北京三联书店《爱乐》副主编曹利群先生来宁波出差，在旅馆看见《宁波日报》上贺秋帆写的《秋天的勃拉姆斯》，随即联系了报社的编辑。后来，曹老师有一次来我家，他说当时在一个远离音乐的城市，看到这样的文章，他很激动。当年正是在曹老师鼓励下，贺秋帆给《爱乐》投稿，开始陆续发表乐评。这套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刘雪枫先生主编的《京师爱乐丛书》里也收录了曹老师的《灯塔的光》一书。

　　许多时候，语言总是显得苍白无力，而音乐就是先人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曾经有一部电影，为它欣喜，为它落泪，或者被一段音乐抵达心灵，那就是一种照耀人生的光明，就是这些让我们面对人生低谷的时候多了一份信心和勇气，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心灵努力的体会，才有欢笑和眼泪的人生，才会使我们的生命因为有了音乐而更加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