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杂记】 放眼望去,油菜花已纷纷坠落,紫云英也开始凋零,勤劳的农民们抡起锄头,已翻开了一块又一块的黑土。远近山中的杜鹃花正吐着红艳,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花季。路上行人一个接着一个,迎着微寒细雨,踩过青青田野,正走向杜鹃花烂漫处。 仿佛是基因中注定的,一个人,不论离家多久多远,在这个季节,他一定会尽力回到自己的故土,祭拜先祖,以千年不变的方式寻找自己的根源。曾经是那么孤独的故土,这个时节,一个个如风筝般放飞出去的子孙又陆续飞回时,显得不再冷清。 我的爷爷奶奶长眠于江口长岭墩,村民们的家族墓地大都安置于此。自我懂事起,清明前后,我便随父母年年来此扫墓。那时候,也许是对从未谋面的先辈们感到陌生,也许是自己太小,每年清明上坟,说实话,我的主要目的就是去踏青。一听说去上坟,我就跳得老高。到了山上,在父母扫坟墓、培新土之际,我和妹妹像放山野猪般在山上疯玩,摘杜鹃花、采松花、捉迷藏。等到父母再三催促后,我们才来到先人的坟碑前,行跪拜礼。祭拜完毕,我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吃起供祭在亲人墓前的食品,尤其是妈妈做的麻糍,糯糯的,冷丝丝的,好吃极了。 十几年前,奶奶离世后,葬在了爷爷身旁。经过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离别后,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并开始思索生与死的含义,自那以后,每年上坟,我的行为和心境都发生了很大改变。 从山路经过,我总会驻足下来,环顾路边坟碑上的名字:哦!那些名字是那么的熟悉,小脚婆婆和她的媳妇、轧米伯伯、绍兴老婆婆和她的家人、邻居阿叔、阿姨……看到坟碑上的名字,就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鲜活的形象。想到以前我与他们交往过的点滴往事,不免感慨万端。如今一块坟碑已隔生死两个世界,这一切想来,恍如隔世。他们当中,人生经历各有不同,富贵贫贱也有所异,如今都静静地相聚于一处。那些身外之物,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呀。我沿路同这些石碑打招呼,心里轻轻地同他们说:“嘿,你们好吗?” 生命是一个不断离别和不断相聚的过程,离别而去的,已与郁郁葱葱的山林融为一体,相聚而来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他们消失了吗?不,一个人只要曾经活过、爱过、付出过,他的生命就会在人世间烙成某种印记,它比生命更永恒。望着它们,仿佛觉得逝去的先人正排排拥坐着,与我们一起,享受着天地的春光,享受着似水般的流年。 捧着一束艳红的杜鹃和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轻轻地摆放在奶奶的坟前,默默地同奶奶说些话。妈妈在烧纸钱了,各家坟前陆续飘散而出的缕缕青烟,在半空中交织着、盘旋着,“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奶奶在世时曾说过,清明节前后三天,祖宗们都开门在等着子孙去祭拜呢。奶奶,今天我们来了,在您的面前,我们点上了三支清香,追忆着您的慈爱、您的节俭,追忆着与您共度的岁月。 生命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祖祖辈辈,从人类的上游出发,一直流淌至今。我们每个人是这条长河中的一滴水珠,只要生命还在,就要随着河流的节拍,去跳跃、去欢腾、去激荡。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对于先人,我们要常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他们为我们筑起的河床,感谢他们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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