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印度是个幅员辽阔的文明古国，领土有３００万平方公里，而我们四五天的“金三角”之游，却只转了它的百分之一：从德里到斋浦尔３００公里，从斋浦尔到阿格拉２００公里，再从阿格拉回德里２５０公里。

　　圈子虽然转得不大，眼福却不浅，对印度腹地的古代建筑文明算是领教了，或者说看晕看傻了。公路两旁的山水平畴自然也见识了，觉得那是一望无际沃土，只要撒种便可打粮，不然也养不活这十多亿人口。但真看得人一楞一楞的是那些古城堡、古宫殿、古塔、古寺庙、古陵墓；最久远的八、九百年，最近的一、二百年；且全是些石头建筑：沙石的、花岗石的、大理石的，红的、黄的、白的、浅蓝或琥珀红的，像中国故宫那样的砖木结构居然一座也没有见着。

　　石头建筑物最大的优点是不易失火不易破坏，只要不是大地震非但不大可能倒塌，还能像刚刚新建成一样亮丽。论它们的建筑风格，主要是伊斯兰教穆斯林风貌，也有些是伊斯兰和印度教的混合样式。这说明古代印度曾许多次被北方的穆斯林征服统治过，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深痕迹。

　　在德里，无论贾马清真寺无论红堡，或者印度门，我们都是从旅游车上观看的，印象是壮观美丽大气。真正近在咫尺细看的只有库杜布高塔和圣雄甘地陵园。甘地伟大，陵墓简朴，反衬甘地更伟大，语言表述显得苍白，姑且不说了。库杜布塔是世界文化遗产，高７３米，典型的阿富汗建筑风格。塔身用红砂岩筑成，缀以大理石，底层直径１５米，顶部直径２．５米，远看活像一根红白相间的通天大烟囱；近看不得了，浮雕美轮美奂，由几十根棱柱体圆柱体合抱团聚而成。高塔由阿富汗占领者德里苏丹王朝的首任国王始建，用了一百几十年才告完成。八百年时光流逝，目前高塔已有一点倾斜，由于发生过学生踩踏坠亡事故，所以禁止游客登塔观光。

　　说石头建筑不易损坏是指它们不会被虫蛀，也不可能像中国的阿房宫一样“楚人一炬”便“可怜焦土”了。但人为的蓄意摧毁是防不胜防的，比如库杜布高塔旁几处伊斯兰寺庙或宫殿的废墟外墙石基上就有很多印度教的石筑构件，原来它们都是被阿富汗人拆运来建王宫寺庙用的印度式样石材，风格迥异的浮雕便是铁证。

　　“粉红之城”斋浦尔比较年轻，只有３００年历史。正因为年轻所以保存完好，简直像一座新建的规划城市。该城的头上桂冠很多：“堡垒和宫殿之城”、“手工艺术中心”、“购物天堂”、“游客伊甸园”、“露天博物馆”……每一顶“帽子”都货真价实，绝非浮夸虚言。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建城王公斋辛格二世，本人就是一个数学、天文学、建筑学方面天才，他认真规划精细施工，于是就尽善尽美了。粉红之城也被称为琥珀堡，原因很简单：整座城市都是由红沙岩精心构筑成，无处不像光艳美丽的浅红色珍宝，风宫更美得让人无比惊诧。拷问建造风宫的原始动机，倒有那么一点中国式味道，原来封建社会的印度宫廷女眷也像中国一样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她们深闭禁宫久而久之常会抑郁成疾。为了既坚持宫廷成规又让后妃宫女开朗高兴一点，于是斋辛格就建造了这五层楼的，拥有９５３个壁龛和１５２个窗口的风宫———以便让妇女们可从镂花玻璃窗口欣赏城外风景，看集市上如何做生意，看信徒们如何祭神朝圣；而外面的路人至多能听到她们笑语声却看不到她们面容，于是“两全其美”了。

　　谁都知道去阿格拉是为了参观泰姬陵。的确，去印度旅游只要能看看泰姬陵，便此行不虚，值了。有关泰姬陵的照片看过不少，但真正来到跟前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很难相信这是人可以造出来的，它是一个梦，一个大理石之梦，是天神惠赠的厚礼。然而它确实是三百多年前由两万印度工匠耗费２０多年心血建成的，每块大理石都来自几百公里外，开采、裁切、堆垒、拼合、打磨、雕琢，终于成就了永恒。与一代天骄成吉斯汗有血缘关系的莫卧儿王朝，其第五代君王沙贾汗自己就是一个建筑专家，他亲自抓阿格拉城市建设，把爷爷阿克巴建成的红沙岩城堡用大理石增补修缮得尽善尽美。用大理石修城堡修出了甜头，沙贾汗终于决定百分之百地用白色大理石为替他生了四个儿子的，因难产而死的美艳王后泰姬，建造一座世界上最豪华的陵墓，打算自己死后与之合葬。为此他先后投下３１００万金卢比，终于过度消耗了国力，这也让他亲生的儿子奥朗则，找到了废黜囚禁他的借口，关了他七年，直至死去。

　　建筑专家沙贾汗国王耗蚀国力修城堡建陵墓固然有点失妥，但我觉得总比花天酒地、挑衅好战、过于自我、搞得危机四伏要好。至少阿格拉城堡，尤其泰姬陵，使莫卧儿王朝名扬千古，今天还能让印度日进千万金并且声名远播。相反奥朗则的不明智不容忍终于让莫卧儿帝国民怨沸腾，每况愈下，万劫不复了。

　　如果说古埃及的石头文明美在雄伟，无论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卢克索神庙都至大至壮无与伦比；那么印度的石头文明则无疑美在精致，即使是方寸之间的一处细小雕刻都力求完美，让你找不到任何批评口实。雄伟、精微是事物两个极端，但它们在至美的旗帜下统一了，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