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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9月0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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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性的质感或细节的升华

---读钱利娜诗集《胡不归》

  张清华

    有一种意外的喜悦感,钱利娜的诗集《胡不归》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在国内青年诗人中,相比她那并不太大的名气,作品要好得多。意境深沉且能气定神闲,给人以多思、静谧而辽远之感,语言也显得精到和老练。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几乎超越了“性别写作”的藩篱———这是需要特别指出的。“女性写作”在当代中国诗歌的格局中十分丰富,但也有问题。比如过于极端、概念化的“女权主义”写作;过于“女子气”的“撒娇”式的写作,历来多遭诟病;比较好的是倾向于“智性写作”的一脉,但是智性写作所强调的“去性别化”,有时也会导致作品本身的晦涩。钱利娜的诗既不撒娇,也不非常女权,也不过分强调智性,相反,它们很好地平衡和综合在了一起。

  关于她的诗歌,我主要谈三点,一是关于深度的问题。钱利娜诗的深度源自其对于生命主题的把握,这点可以说是自觉且处理得恰到好处。尤其第一辑中,围绕的多是“生与死”的命题,不少诗甚至正面地写到了死亡。比如开篇的《黎明》,写对死亡的体验与预感。早晨醒来仍沉浸于昨夜的梦境,“在一片睡眠的海洋中/靠了岸,没来得及抱一抱/在梦中出现的事物/天就亮了”,语言十分简洁,但很有效,立刻生成了一幅“达利式”的原始而苍茫的图画。接下来写的是“生”的“存在感”———“每天都有鸟叫着/它总是给的太多,没有人/能日复一日,像它一样/遗弃自己的名字,为相似的晨光/唱同样的歌”,早晨的活力、生气,醒来时的“存在感”,“我在”的强烈体验,将梦幻与现实的描绘引向了哲学寓意的彰显。接下来就出现了“死”———“不远处,出丧的队伍被长号和鼓声带领着/正牵引死者重温故土/亲人们发出准备好的哭泣/像沿路种植的银桂/一阵风过,就洒了一地……”在极短的时空关系中,以超现实的笔法给我们设置了从日常起居到哲学处境,从此岸的“我在”到彼岸的终极思索的迅捷通道。

  另一首《一本书上的两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博尔赫斯的名作《迷宫》。在那首诗中博尔赫斯书写了“两个博尔赫斯”,一个生者,一个死者,互相寻找,最终重合为一个,那时即迷宫的揭晓和命运的彰显。钱利娜的诗让我觉出了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最后两段———“是两座青山,第一页,略高处是我/翻过去,就是你”,这种人生经验的设置,与博尔赫斯的方式十分相近。“一个山头/高一点,越过密密麻麻的孤坟/看着另一座山头”,这座山和那座山之间,就生命之本质来说,最终也即是这个坟和那个坟之间的关系,或者也可以说,是生者和坟墓的关系。它们之间互相致意,产生着终极意义的追问和提醒。

  钱利娜的语言是简洁的,清晰而准确。比如《紫云英》一首,诗中的“紫云英”实际是喻指一个普通的乡下女人,一个乡间的母亲,一个生如草芥却生机盎然繁花似锦的母亲,她生儿育女,历经一生,有无数磨难,却默默无闻。钱利娜写到———“两次丧偶,抚养四个儿女、十个儿孙/她的子宫芳草萋萋,以母爱为生”。这样的诗句让我感到,语言不再是漂浮的,情感也不再是悬浮的,它充满了细节性和感性的力量,充满了形象的质感。

  在整部诗集的语言上,作者复活了大量的“古典意象”。“胡不归”、“长相忆”、“如梦令”……古典修辞或意象,在她的诗中频繁地镶嵌和出现,但并不显得生硬,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作品中“对话性”不强的弱点。通过这样的安排,她试图打通自身与中国传统诗歌之间的某些内在关联,这种尝试应得到肯定。

  最后再谈一点叙事的张力问题。钱利娜的诗并不非常倾向于突出其“叙事性”,但是她很多作品中都有叙事的因素,这些叙事本身不是目的,叙事也不是诗歌必须要完成的一个使命,但是叙事通常可以帮助抒情,或者有的抒情和表意完全可以隐含在必要的叙事里面。

  当然,过于强烈的表意诉求,会导致意义的过于外在与裸露,这可能是钱利娜诗中一个不可避免的弱点。但也有处理得好的,如《白桦林》,相比于其他一些主题过于直白和强烈的诗,这首诗反而更为丰富和美妙。表面上是写白桦林,实际却写了散落到白桦林中的小花、落叶、“我”手中的刀和摊开的双手。如果作者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桦林的状貌,来径直抒发对应的忧伤,可能反而落入俗套,或者词不达意。而现在,她把目光游移在白桦林中其他的事物上,反而使怅惘或者茫然的情绪,在不经意中表达得更为丰富和细腻、敏感和充分。

  的确,无论是生命体验的深度,还是语言的质地,无论是细节的经营,还是抒情表意的策略,《胡不归》都有自己独到的东西。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著名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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