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四明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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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08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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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

岑燮钧

  【生活杂记】

  故地是经不起重游的。

  小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旅游,除非是老师带队,出去春游秋游。但也很少坐车,大抵是到离家不远的上林湖附近玩玩,搞搞野炊。记得有一年,老师说带我们去余姚龙泉山春游,高兴得我们“一蹦三尺高”,这词儿子写作文时经常用,我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词儿切合当时的情形。在这之前,我几乎没坐过什么车。我们村离公路很远,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要去坐车,还得起早出发,穿过田野,穿过散散落落的人家。公路是石子路,车一过,灰尘扬一路,仿佛是汽车的尾巴。可是,我们并不讨厌,反觉得很是壮观。那时,车本身,就是个稀罕物儿。能坐上车,对我们来讲,已经足够兴奋了。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旅游。彼时龙泉山的情形已经忘了大半,但我们很高兴,觉得城里真好,真热闹,山门前人山人海。不像如今去,几乎都无视了。

  后来老师带着我们还去过天童育王。第一次见,殿阁巍峨,佛像庄严,蔚为壮观。尤其是天童,十里松林,气势非凡。那金钱松,笔直向上,直插云霄,须两三人合抱,我们张着嘴巴,只有惊叹的份。因为我们认识的松树,都是山野歪松,不高,像个丑老头,只能当柴烧,只有“青松”牌香烟上的图形,才可以与天童的松树媲美。多年后,也曾驱车直达山门,记忆中是要翻山路的,但现在我们却一路平整,发现那松林,有的已经枯萎,有的打着“吊针”,真替它可惜。留在儿时记忆中的旅游,还有奉化溪口和绍兴,都是老师带我们去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在绍兴,我们游了鲁迅故居、大禹陵,还有一个,就是最近又去了一趟的东湖。这次是与妻儿一起去的。对儿子来说,是一个新景点;而于我和妻,却是重温了。

  那时,我该是与儿子仿佛年纪。

  东湖还是彼时的东湖,只是换了门头。现在,门头正对着国道,进去迤逦曲折,还要跨过运河桥,桥很高,似乎运河都含在公园里面。那时,进去的门很小,不包括运河,但在我的眼里,东湖的气魄已足以震慑人心。那依湖的石壁高耸云霄———我没有见过所谓的“壁立千仞”,后来每想到这个成语,总会记起那石壁的模样,仿佛天门中断一样。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总有一些见闻会充实抽象的词语,即使后来打开了视野,但最初的印记永远无法抹去。尽管后来我知道,东湖只不过是一个盆景而已。这次去,就印证了这个判断。那山高不过几丈,甚至比现在的高楼低得多。那时,我没有发现登山的小道,天然地觉得它高不可攀;但现在,三步两步就登顶,也没觉得有“一览众山小”的凌云之志。独有下山的一小截路,是采石残存的石壁,两边都是悬崖,倒颇觉几分意趣。这似乎是一个隐喻,印证了成年之后对童年的颠覆———不知是否可算得是一种进步?却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鲁迅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也曾回顾儿时的记忆,觉得“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等“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这几乎就是在代我说出感慨。只不过,他留意吃食,而我则在怀想儿时游过的地方。

  二三十年的记忆,变与不变,都如万花筒一样,掺杂在一起,分不真切。印象中的东湖柳树,只有小碗口粗,如今都已俨然成大树:有的扭曲盘旋,成怪罗汉模样;有的创口开裂,别有一番沧桑;有的半枝残存,仿佛经历了九死一生……其实是,年纪到了,自有佝偻的姿态———自己不也在经历吗?那时,我曾踮脚看粉墙外的运河,似乎比现在宽许多,另一边是农田,油菜花开得正灿烂,如今是熙熙攘攘的市声了。而那粉墙,彼时是干净的,如今爬满了藤条,那雕花的云窗上,窜进窜出全是爬山虎———这些都是我去后长起来的吗?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就像东湖墙外的运河,那来来往往的货船,可有一只是我儿时所见?尽管东湖没有大变样,但面对那残山剩水,我已没有了当初的感觉。而与我一起来的儿子,自是没见过我的东湖。此刻的东湖,该是他的东湖。其实,他也不稀罕东湖,虽与我彼时一般大小,却已去过许多地方。他妈怀他时,就登过泰山;稍大后,就与我一起登过华山。见过了华山的苍龙岭,自不在乎那一点悬崖了。

  儿子在我前面走。我们走的是同一个地方,却隔着三十年的距离。 

  再过二三十年,他记忆中的东湖又是怎样的呢?我们与他一起走过的地方,还会在他面前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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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