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剪影】 20世纪80年代,国门初开,外面的事物纷纷涌入,使人们知道了许多以前不曾认知的新鲜事。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知道了旅美作家於梨华,但还不知道她是我们宁波人。 最早看於梨华的一本书是《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书的价格是1.30元。我和妹妹都很喜欢这本书,以至于父母家搬迁,许多家中的旧书卖了,而这本《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仍一直保存着。当初没想到的是,近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会因工作关系和书的作者在宁波近距离见面。 深秋的一天,一位同事告诉我,於梨华老师将在11月初来宁波参加“第二届宁波文学周和首届於梨华青年文学奖”颁奖仪式,期间她想去就读过的镇海中学和少时居住过的老屋看看。我说:“於梨华老师是海外宁波帮杰出代表之一,是宁波人的骄傲,我们要热情接待好,让於老师有回家的感觉。” 11月10日上午,於梨华老师在吴国平校长和侨办同志的陪同下重回人才辈出的百年老校镇海中学,这里有着她中学时代的美好回忆。下午在北仑大碶街道横杨社区,於老师似乎又在努力地回忆少时的砖墙瓦房,小河流水,小街树木。只可惜,随着城市建设发展,她记忆中老屋的影子都已不复存在,这多少有些遗憾。 按约定和於老师在宁波大酒店见面,我提前半小时到达酒店。出乎意料的是,一进预订房间,只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工作人员拉我到旁边轻轻告诉我,於老师说约定时间未到,想先休息一会……这时於老师的弟弟———台湾大学的於幼华教授走过来和我握手寒暄。我很内疚地说:“我们没照顾好,应该先安排休息房间的。”“……哎呀,没关系的,我这是看时间还早,顺便忙里偷闲眯一会儿,不要紧的,阿里有介多讲究,都是自己人。”随着一口标准宁波话音从旁边飘过来,大家都回头望去,只见於老师“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动作干净利落。我急忙迎上前去,她已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这神态、这声音、这利索劲,哪像是年过80的老太太哟。 其实去酒店的路上,我一直想像着与於老师见面的情景:会不会是很正式很客套的会面?她是名人,有没有名人架子?我们的接待她会不会满意?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而像现在这样的开场白是我不曾想过的,既没有想像中的客套,也完全没有什么名人架子,一招一式,言语神情豪放热情,完全是像长辈和晚辈聊家常,或是两个朋友间的交流,倒是我开头还有些毕恭毕敬,心有余悸的嫌疑。 於梨华老师个子不高,声音清脆,大眼睛长睫毛,白白的皮肤,淡淡的妆容,显得特别精神年轻。交流中,她问我:“你的普通话很标准呀,那你会不会讲宁波话呀?”“当然会,我在宁波长大,怎么不会。”我用宁波话回答。“噶就好了,阿拉就讲宁波闲话好了,回到自己家里,乡音亲切。”“当然好了。”我欣然答应,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了下来。於老师告诉我,这么多年,尽管在美国待着,但宁波话始终忘不了,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乡音难改呀。 聊着聊着到了吃饭时间。晚宴不算丰盛,体现地方特色,都是清一色宁波传统菜,烤菜、咸蟹、雪菜小黄鱼……每个菜於老师都吃得津津有味。她说:“尽管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喜欢吃宁波菜,这可能就是乡情,改也改不掉。”还用宁波话给我们讲她家里老人烧奉化芋艿头给他们姐弟吃的情景,讲她和弟弟们小时候的趣事,讲她的丈夫、孩子,讲她对故乡的记忆和亲情。偶尔她的宁波话会因某个词而卡壳,随即冒出一个英文单词或普通话,让我们翻译,但随后总要补充道:“我还是宁波话标准。”每当讲到兴奋处她就手舞足蹈像个孩子,讲到动情处,我能明显感受她的那种真诚和浓浓的故乡情。 就这样,在愉快轻松的氛围中,我们越聊兴致越浓,聊她的作品,聊宁波的发展变化,聊中国的大国外交。我说:“於老师,二三十年前,我就认识你,当然是你的书。”她问是哪本书,我说是《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她笑了,说:“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这本书里,你还宣传了我们宁波元素呢,书中主人公牟天磊在台湾的家附近有一家宁波人开的汤圆店,非常正宗,牟天磊很喜欢,经常去吃。”我回答道。於老师笑着说:“你看得真仔细,现在还记得。”我说:“当然记得。我昨天还到我妹妹地方把书拿来又翻看了一下,很有感触,在您的作品中不仅有家乡宁波的元素,家乡的情结,而且体现了一种努力想通过作品让世界真正了解中国的远大抱负。” 事实确实如此。如在这本书中有下面这样的一段对话: “我知道有些拿了博士学位去教中文的,我认为这是最神圣的工作,你想想,美国人对我们中国有多么多可笑又有生气的误解,第一件解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懂中文,看中国书。” “天晓得,那不知道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呢?” “那不管,但是一旦他们不再误解中国了,你们这批教中文的不是功勋最大的元老吗?” 是呀,这段话是在20世纪60年代写的小说里出现,到今天看来都有很深刻的意义,按现在话说,於老师就是一个很好的向世界向美国人民讲述中国故事的义务宣传员。席中,聊到这个话题时,大家都会心地笑了,於老师更是笑得那么灿烂。 於老师感慨地说:“每次来,家乡都有新的变化,真是高兴。现在国家强大了,我们在海外也扬眉吐气了,现在的国家外交真是很给力啊!” 拉家常式的聊天,彼此都开心极了。原定一小时的晚宴,没有喝酒却不知不觉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该到告别的时候了,我在酒店门前和她话别,请她多回家看看,临上车前,她抱着我说:“我会常来的,而且要带着我的家人、孩子们常来,宁波永远是我故乡。”最后还不忘调侃一句:“哎呀,知道你今天穿高跟鞋,我不应该穿平底鞋的,呵呵……”我调皮地回答:“下回见面我穿平底鞋,你穿高跟鞋。”惹得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和於老师分别已近一月,近来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她的作品,想起她的笑声,想起这几年她奔波于宁波与美国之间,做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帮助家乡年轻人坚守文学梦想,设立於梨华青年文学奖,为宁大学子作讲座……记忆中真真切切地印下了她清脆的乡音,无时不在流露着的浓浓恋乡情意,还有如她在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种记得住乡愁的拳拳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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