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栋

    匾额楹联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内涵丰富、形式独特的一种表达载体，它常与建筑和环境巧妙结合，大到宫殿，小则斗室，广至厅堂楼台，旁及山水亭榭，大凡有点意思的地方，人们都会题匾撰联。

　　天一阁的匾额楹联，比较集中反映的当然是与天一阁藏书文化有关的内容。冯贞群先生于民国年间所编的《鄞范氏天一阁书目内编》，就已经在附录中收录了“额联”一属。其中匾额９种，楹联１５种。冯先生还将楹联按所在位置作了细小的分类：在天一阁藏书楼的１２种，在楼前园林假山东亭上的１种，兰亭上的１种，在尊经阁的１种。从这种貌似普通的分类中可以看出，天一阁的文化空间，经历了从原有私家藏书楼与园林的组合，到民国年间修缮书楼后加建兰亭、迁建孔庙尊经阁的历史过程。

　　天一阁内现存最早的匾额，是挂于天一阁藏书楼上的“宝书楼”匾。它是明代进士、广东人王原相于隆庆五年（１５７１年）在宁波任知府时为范氏所题。此匾书写端庄，做工精到，保存完好，因为题写年代明确，因此也是唯一一件能直接证明天一阁的建造年代起码不晚于隆庆五年的实物。由此，我们可以把天一阁博物馆现有的匾额楹联加以梳理，从形成的时间和空间上，大致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明嘉靖至清末，大约三个半世纪。在这一时期内，天一阁曾经有过多少匾额楹联，现在已经难以考证。大概在以范钦为代表的侍郎房一族的主要居住空间“司马第”范围内，有过这样两大类：一类是直接为天一阁藏书楼题写的，比如上面提到过的“宝书楼”匾。可惜明代题的也就只剩这一种了，清代的略多些，如全祖望、阮元、宗源瀚等人所题。第二类是除天一阁外的范氏“司马第”其他生活居住空间内的额联，起码有“司马第”和“东明草堂”等，可惜老匾无一留存。

　　第二阶段是民国初至１９４９年。１９３３年，鄞县文献委员会集资修葺天一阁、增建兰亭、迁建尊经阁，增加了一部分额联。如陈宝麟、伊秉绶、钱罕等所题。不过我个人认为，在这次维修天一阁时所留下的最有意义的题刻并非额联，而是由钱罕和陈宝麟分别书录的黄宗羲与全祖望所写的两篇《天一阁藏书记》，现在仍然完整保存在天一阁藏书楼下明间中堂的前后壁上，一堂八屏，堪称大雅之观。

　　第三阶段是１９４９年至今。１９７８年，天一阁单独建立了文物保护管理所，其时恰逢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天一阁连续实施了几次大的保护和拓展工程，文化与环境空间大幅度提升发展，匾额楹联也随之增加。

　　首先是西大门区域内张挂的额联，依次先后有潘天寿、顾廷龙、郭沫若、沙孟海、沈迈士、陈从周等一代大师的作品。名人所题的匾联，自然也就成为参观者了解欣赏天一阁藏书文化的第一信息来源。“建阁阅四百载，藏书数第一家”———这是对天一阁多么豪迈与自信的解说啊！

　　１９８６年秋，经过三年多建设的天一阁东园落成。东园的名称是我国古建筑园林大师、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先生所取。记得当年我们围着陈先生，听他写《天一阁东园记》。为什么是“听”呢？因为陈先生并未马上提笔撰写，而是一句一句朗读出来的：“环园皆廊也，而水在樟林尤胜，以位于天一阁之东，故名东园。”陈先生巧妙的借鉴了欧阳修《醉翁亭记》的起句之韵，一气呵成。现在，这篇由顾廷龙篆额、沈元魁书丹的《天一阁东园记》，端端正正地竖立在东园的续明州碑林中。记得先生当年曾经非常谦虚地对我们说，榜书非他所长，以后有大雅之君子来阁，可以礼请重题。后来，园中最重要的建筑“凝晖堂”之额，陈先生就曾恭请全国政协常委许宝骙先生为我们题写。

　　东园的南面有三个祠堂，即：陈氏宗祠、闻庄简公家庙和秦氏支祠，当游客步入这一区域时，领略的就是宁波殷实人家的辉煌了。

　　陈家在近代开埠前就是宁波的“闻家巨族”，其族人陈政钥更是宁波开埠初期叱咤风云的社会闻人。但今天人们还记得他的原因，却是他与麻将牌的故事。陈家的祖先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家的祠堂有朝一日成了“麻将起源地陈列馆”。陈氏原籍鄞县姜山，后迁慈溪东乡田舍村，康熙五十三年（１７１４年）登仕郎陈德河迁居宁波城内月湖东岸的史家花果园庙后，其孙陈士才又卜居月湖东北侧的迎凤桥一带，商、学并进，家族始大，人称迎凤街陈家。为了纪念始迁祖陈德河，陈氏后人于道光年间购得闻氏家族的地基建造祠堂，堂名“德和”。现在新做的“德和堂”匾，即依此据请沈元魁先生重新书题。

　　秦家是近代宁波另一种发家致富的典型———第一代于近代开埠之初进军上海，与洋人贸易，创业致富；第二代子承父业，善继能守，经营有道，后代遂成为宁波的殷实人家。秦氏支祠建于１９２５年，奉秦君安为秦氏湖西马衙漕派支祖。据《鄞县秦氏支祠碑记》记载：秦君安“十二学贾台州，十八岁在慈北习钱业，”２４岁到上海经商，因经营德国颜料“获利尤厚”。５０岁的时候“引退归甬”，在城中带河巷构宅隐居，人称“腰带河头秦家”。现在，秦宅被拆，其中一楹移建到城西白云庄内作为新的讲堂之用，这也算是厄中之幸了！

　　秦祠内保存的一批民国时期的匾额楹联，完好地展示了传统额联的文化内涵与制作工艺。难得的是，戏台上新做的“高明悠久”、“虚华实境”两匾，也充分传承了这种文化与艺术的内德外秀，令观者赏心悦目。

　　一年前，我到天一阁拜访老友龚烈沸君，他正在编著《书城木石香》一书，稿已盈箧。我有幸成为首轮读者，翻阅良久，心情甚悦，此书实可谓寓教于乐之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