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 每个人对自己的童年都有很美好的回忆。刘国娟说,她是没有童年的。 4岁养阿妹,5岁服侍阿太,7岁织网,8岁剥大豆。一直是做个不停。多想吃得饱一点,多想睡个安稳觉。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个年代的疯狂挑战着人性的极限,“地富反坏右”,黑五类成分的家庭遭到了摧残和蹂躏。刘国娟的家庭里,爷爷刘根堂和父亲刘生龙是资本家,就常常会有红卫兵来抄家,小小的她心惊肉跳。十几岁的刘国娟面对这样的境遇,害怕得全身发冷。她要面对别人的白眼,村人的捉弄,朋友亲人的疏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个时候,她憎恨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要是根正苗红,就不会有这些“优待”了。她看别人的眼神是胆怯的、卑微的、恐惧的,又是无奈的,要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多难啊。以至于四十多年过去了,谈起那个年月的往事,她依然心有余悸,听到锣鼓声响起的时候,会条件反射似的发抖。 善良的种子就是那时在她恐惧的灵魂里发了芽,要活出人样还要做善事,这是她的一个梦。 这种思想强烈地占据着她的心。 我从2008年开始接触她,这位声音沙哑,穿着朴素,文化不高却心怀善意的女企业家刘国娟,这些年,记不清我们有过多少次闲聊,一杯绿茶,听她絮叨那些过往人生中的点滴。 为了挣几个钱,孩子小产了;为了挣几个钱,三十几岁就进入更年期;为了挣几个钱,被坑得几乎倾家荡产;为了挣几个钱,几乎没有自己的休息日;为了挣几个钱,一天搬上千箱的啤酒,肚皮上没有一块好肉;为了挣几个钱,外出进货吃两三块钱的快餐,下午三四点钟吃午饭,这样是家常便饭;为了挣几个钱,对自己极其抠门。二十年来,敬老院、学校、贫困山区,她送油、送米、送被子、送钱,帮助别人不计其数,捐款捐物,从不吝啬。 她的亲人,朋友,员工,都说她是个傻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说送人就送人,眼都不眨一下。到底图个啥?她说,你不懂,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明白分享是一种快乐。 在刘国娟的心里,深埋着爷爷刘根堂的一句话:“阿囡,做人要做好,能帮则帮。”这几十年来,她帮过多少人,自己也记不清了。 第一次采访刘国娟,她就讲了一则童年时和皮夹有关的旧事。小学一年级时,早上,她背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去上学。在路上见到了一只皮夹,躺在路边的草丛里。捡起皮夹,里面是四张十元的人民币。四十元,相当于他们全家半年的生活费。连书包也买不起的她站在路边,等待失主。中午了,母亲不见女儿读书归来,沿路寻找。刘国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母亲。母亲对她说:“你先回去吃饭,我在这里等。”刘国娟匆匆回家,喂饱妹妹,又马上赶去,接替母亲等待。天渐渐暗下来了,丢失钱包的主人匆匆赶来。失主为了感激小国娟的善良,买来一只书包送给她。至今这只书包还被刘国娟完好地珍藏着。 每一次见到刘国娟,她的穿着都很朴素。就连去参加宁波文明之星的颁奖时,她也是穿女儿的衣服。所得的奖金又转手全都给了贫家孩子朱冬冬。我问她,你们还有联系吗?她摇摇头,说帮人不求回报。 六年过去了,朱冬冬早已毕业,去了哪里,一无所知。还能找到她吗?找到她之后,她还会记得那个叫刘国娟的人吗?我在网上查到了朱冬冬现在工作的地方———余姚市舜水幼儿园。打电话过去,问是否记得刘国娟这人?“记得的,她是个好人。”“她将一个信封给我的时候,我愣了好一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里面的金额是3000元,太意外了。”“我一直想对她说一声谢谢,就是不知道她的电话。”“我感到她很了不起,对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此地慷慨,我终生难忘。”朱冬冬在电话里有点激动,语速很快。刘国娟不知道,自己当年的善举,会令这个女孩一直铭记在心。 在澥浦敬老院里,放着一台刘国娟捐赠的空调。说起这台空调,还有一个小故事呢。2003年夏天,刘国娟的女儿高银蕾回家过暑假,嚷嚷着要爸妈买一台空调。刘国娟和丈夫商量后,花了一万多元钱买了一个立式空调。可空调在家里放了不到五天,就被她搬到敬老院去了。女儿为此好几天没跟她说话。现在女儿懂了:什么是幸福,就是看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过得幸福。二十多年来,刘国娟就认准了这条路,执着地走到了今天。每当去敬老院,看到老人眼中流露出的感激的目光,听到他们夸“这闺女真好”时,心中总会激起阵阵幸福的涟漪。 “积财于子孙不如积德于子孙,我活着,就是要让每一天都没有遗憾。” 这里,有着她含辛茹苦养育领养了孩子,又拱手送还亲生父母的故事;这里有她孝敬老婆婆,几十年形同母女的故事;这里有她在灾情中雪中送炭的故事;这里有她作为女企业家强烈责任感的故事。所有的故事中,都镌刻着一个字———爱。 人们常用四句话来概括一个人的文明素养:植根于内心的修养,无须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或许刘国娟并不懂得这四句话的内涵,但她在用自己的善行注释着每一句话。 (来稿请寄本版邮箱:qbb@cnnb.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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