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9版:四明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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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4月13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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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洲花事

  油菜花开 毛毛 摄

  浦 子

    桑洲人好色,故有花事。

  桑洲不是洲,只是浙江宁海的一个镇,在革命战争年代,出了好些新四军属下的“四明山游击队员”。在莽莽苍苍的天台山东首四明山南部,有一大片活泛的山水。有色山水加上好色之人,就有上好的花事。

  3月底的一天,受邀来到桑洲,这里的油菜花开了。想不到这一来,让桑洲花事初露端倪。

  桑洲人好狡猾。在洋溪边的镇里停好车,仰望东面的大山屿南山岗,遮天蔽日的,只有心生崇敬之心,可哪有油菜花的影子?向东,向东。在山脚公路的转角处,有一指路牌:灵秀滴水涯  观油菜花由此攀登。望山岭的高处,陡如壁立,但有花诱惑着,我们都选择了这条路。路是新路,捡了旁边的乱石铺成阶梯。攀不到几十米,就有一些好听声音传来。水声,队伍里的人高叫起来。在这落差巨大的山坡里,有水就有溪,有溪必有瀑。果然,在几步开外,有些水,零零散散的,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的,似有似无的,如梦似幻的,就从上边的崖壁上,落,下,来。有水就有好心情。桑洲人算准了登攀这条路的人都是来自城里,所以将乱石铺在水花乱溅的一层层瀑布织成的小溪边,或隔着荆棘树枝,或仰望头顶落水,或紧擦水花,或竖石墩将水流踩在脚下,让这些远离山水的客人将水听着、闻着、看着、捧着、踩着,直到让他们的身心全部与山水交融在一起。在半山腰,有一股水凌空而出,却冲在一座水车的叶片上,水冲叶片动,叶片带轴转。木制横轴经齿轮转换变成直轴,直轴带动上面的石磨。石磨轰隆隆研磨着山民的米麦,及痛苦并幸福着的悠悠岁月。游客就叫一声好,纷纷立在水车之前拍照留念。游客的情绪一度达到小高潮。登山小径上游人如织,一旁不远的盘山公路上冷清得连山雀儿也不光顾。那是20世纪90年代,山民们响应“若要富,先修路”勒紧裤腰带修起来的。当岗顶的山风吹拂着一身的汗水时,油菜花黄黄的颜色就千呼万唤始出来。值得呢,我想到传统建筑文化里有影壁屏风之说,这桑洲人的狡猾竟然有些文化底蕴。

  桑洲人好聪敏。屿南山岗上棋子般撒落着五六个村庄,五六百年来,山民像是燕子筑窝似筑起一丘丘梯田。桑洲人以往在这个季节种的油菜,只是让它结籽了打油,几年前才吆喝着让山外的人来看花。油菜花在平地不叫花,花在山上却变了花样:花在差落,差落才有姿;花在层次,层次传递美。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那些次第交迭的黄花;那些凸起凹落的梯田,那些浓浓淡淡的金色。

  花在花,花不在花。前者说的是花美在于花的姿势与变化,后者说的是邀客看花看的不仅仅是花。赏花的客同时也看到了桑洲人年轻媳妇的手。这些手摘了山上的椿树嫩叶,掏了山地竹林里的春笋,割了土猪肉,剁成馅子,磨了陈年的麦子,和上水,揉呵揉,擀呵擀,擀成巴掌大的面片。面片加馅子,十个葱也似手指,拨拉琴弦般就把一个面点制作完成。它叫“汤包”,外形有些像北方的烧麦,但面皮翘翘更像是一只有棱有角的耳朵。耳朵里就盛满了历代婆婆吹的相夫教子盛情待客的家风。

  那些俊俏媳妇的手出现在路边摊头时,那些耳朵似的汤包,和麦饼、麦饺筒、粉丝、番薯、笋干,那些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面食、山货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风俗故事也流淌了一地。赏花客掏出钱包品尝时,不停地咀嚼,回味,才感受到桑洲人与时俱进的聪敏。

  偶遇的一个村民叫章正满,南岭村的支书,虚岁64了,属龙,他说那条盘山公路把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送到城里了。他们在那里读书或打工,连他自己也随儿女住到了县城。为什么让这么多的城里人来这里赏花?他不无桑洲人的狡黠,指着这些色彩斑斓的山地说,“上代人交下的,宝物呵,总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埋没,有违天理呵。”

  “真的就这样的想法?”

  “嘿嘿,还有让村民致富。俗话说得好:出外赚一千,不如家门口赚八百。”章支书统计过,在花季,一个村民一天叫卖的摊头,收入多的二三千,少的五六百。

  桑洲人四季好色。同样不期而遇的镇长陈伟荣,晒得黑黑的,与几年前在县级机关任职时变化挺大的。陈镇长兴致勃勃指指点点如数家珍:什么打造“茶香花乡,不老南山”,什么“一、三产联动发展,农旅深度结合”,什么“茶香、花香、米香,官道、车道、花道、茶道”,花事絮絮叨叨多得如山泉水,流也流不完。

  春色。村口的腊梅还刚刚从枝头消失时,崖口的冰凌刚融,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水,公鸡就飞上桃树,喔喔地叫。村人发现,鸡叫一声,桃树上就绽出一点点红来。桃花一嘟噜一嘟噜像火一般要把整棵树烧红时,旁边秃着枝条的梨树,就一粒一粒爆出亮亮的白,雪似,不几天就压满了树。只是不经意间,田野乱奔乱窜的小狗回来,那一天主人家看到它身上染了黄色,才知道是油菜花开了。主人就急了,就群发短信微信,频打电话,一边邀请城里的客人前来赏花,一边磨麦割肉挖笋,准备好好待客。这个时候,有一个隆重的花事,就是以宁波命名的油菜花节。花节有系列的活动,成千上万的赏花客,从那个灵秀滴水涯攀上山岗来,染一身金黄色回去。春色的最高潮,是油菜花未谢,而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开了。屿南山岗黄金谷里,两花相争,不是两虎相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花相争,是夺取了世界,让眼球无处可放。

  夏色。池塘里,一两只,二三只青蛙呱呱叫着,压着四五枚七八枚荷叶,一颤一颤地抖,涟漪就一圈一圈地往池塘的四面八方扩散。有一天,有一个尖尖花蕾钻出水面,吓得青蛙噗噗逃离池塘,直到那天花蕾咧开嘴来,披着粉红,吐出芬芳,一池的水波才安然起来,不再慌张。此刻,最吸引眼球的还是梯田上的彩色稻子。其实,稻子是油菜收割后栽上去的,由于品种不一样,稻子从秧苗开始就有了不同的颜色。一小丘梯田种植一个品种,另一丘是另一个品种,沿着山坡分布的梯田,就分布了不同的颜色。这种颜色一直保持到收割为止。四五个月的稻子生长期,就给山岭披上五彩的衣裳。这个季节的花事,就是位于黄金谷的油菜籽榨油作坊开张了。村民们将初夏收割的油菜籽,放在热火火的日头光下晒干了,再拿到这里榨油。城里人抢着要,价格要比普通的食用油高出不少。因为榨油用的世代相传的古法,榨出的油就带着古色古香。

  秋色。整个桑洲让桂花的香笼罩了,而不是雾霾,连中秋的月亮也喜欢挂在这里,因为有明净的夜空。浓浓花香和清清月光搅拌在一起,涂在那些火山石头砌成的古村上,让没有生命的石头也泛出铜色的光泽。好多山外情侣,选择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上桑洲,让它们见证他们美好的爱情。太阳出来时,人们开始惊讶,昨晚让月光洗过的山岭上,绿色占主要的林子里一丛一丛跳着的红色,不是火,而是枫叶。稻子成熟了,高高低低的梯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黄金。褐色是落地的松针和别的树叶。红黄绿褐是秋天的主色调。秋天的花事是千亩茶木园中的养老院正在筹建,老人们将在这里颐养天年。清溪文史馆正在规划,一个集桑洲人博物馆、革命教育基地、旅游集散中心、镇生活文化广场的大型文化建筑,正在蓝图上向人们招手。

  冬色。南方少雪,桑洲的山上却比平原多些雪。这些雪就装扮了南方少见的冬色。收了梯田上的彩色稻子,就把来年的油菜种上了。油菜在冬天出土,长成幼苗。在黄金谷的观光平台上看幼苗状态的油菜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如果恰好一阵山风吹过,风吹着绿色的油菜幼苗,在那里翻卷,仿佛梯田盛了绿水,绿水在荡漾;如果恰好遇见一场雪下过,雪正好遮住了油菜的茎干叶子,那梯田就如新媳妇家新弹的棉胎,一层层的叠上去,叠出农家的温暖和幸福;如果赶得巧,村头道地边那零零落落栽种的腊梅开了,那黄色在绿色、白色中就显得珍贵华丽,寄托着农家人对春天的希望。冬季的花事有祭谷神仪式。谷神据说是神农氏,保佑农家的五谷丰登。农家人连灶王爷也祭,谷神当然摆在神的首位。刚建成的高山户外自行车道上,农家孩子生龙活虎般,又一场赛事开始了。呵呵的欢呼声,何尝不是在召唤春天的来临呢。

  桑洲花事,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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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