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8版:四明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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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4月2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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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美食

沈春儿

  【乡土情怀】

  有个蛮文艺的句子,叫“布衣不掩国色”。每回看到这句子,想到的常常不是那村里的小芳姑娘,我想到的,是此刻正在野地里随风摇曳的春花,还有那些看起来粗陋的美食。它们植根记忆深处,滋味甜过初恋。

  作家白瑞雪说:“那小小的一碟菜里,吃得出食物本来的味儿,吃得出天地生养万物竞发。包含在简单食物里的海洋与土地的气息,是人之来处,也是人终将所往。”简单,质朴,是美食的根本,哪怕如《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做给洪七公吃的那些假简单,不管是“好逑汤”还是“二十四桥明月夜”,其实还是在追求食材本真的滋味。本真,来自食材本身的天然滋味,不要被过度雕饰,不能有太多刺激味蕾的东西陪伴。海岛居民做海鲜就深谙其中真味。他们占了食材新鲜的优势,把最鲜活的虾兵蟹将大小鱼等清蒸淡腌,甚至沾一点点细盐就生吞活剥。他们吃得风轻云淡从容自在,偶尔吃到的我们则在这样的美食面前心悦诚服之余,就差把舌头吞下喉咙了。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胃囊容量有限,虽然听起来非常汗颜,非常不健康,但一般对美食颇有追求的人们,大多缺乏抵抗力,特别是在这样淳朴天成的美食面前,无法控制也特别让人理解。

  前两天与一位朋友谈到好吃的水果,我说最近喜欢上了被称之为“丑八怪”的一种橘,水分充足,酸甜适口,口味尤胜以往吃过的所有橘子橙子柚子,可他说不喜欢。他说,最喜欢的水果,是甘蔗和荸荠。哈,真希望能把酒言欢———这何尝不是我的最爱?

  甘蔗和荸荠,两种特别乡土和廉价的水果,说真的,称它们为水果,其实很牵强。它们没有美貌,只有内涵,有真实意义上的淳朴。几十年前,几乎每家农户的地里,秋后都能在晚稻田边见到几垄青翠的身材高挑的甘蔗,初冬则能在地里挖到紫红的荸荠。这两项既可以完满家里数个孩子对美食的初级向往,若有可能,还可以换成家人餐桌上的肉菜、孩子身上的衣衫、男人手里的烟卷,甚至可以为农闲时候草台班子下的观众们带来冷甜的清脆的美好滋味———演戏时最多的就是甘蔗摊,切成尺把长的段,论段卖,由我小时候的一毛钱一段,涨到最近的5块钱一段。但不管价格怎么涨,它的滋味始终如一。听闻很多水果都被加了膨大剂、催长素,但迄今似乎没有听见种甘蔗需要添加什么东西。荸荠在戏文场卖得不多,或者在人们的潜意识中,它比甘蔗更加上不得台面。小时候的它,常常被连泥堆在屋里最暗的角落,或者干脆让它全部堆进大七石缸,想吃荸荠了,拿一个大篮子,捧几大捧把篮子装满,然后去河埠头井头用毛竹刷帚刷洗干净,让荸荠露出紫红的外皮。连泥的荸荠像一个个泥团,黑黢黢地,很难洗干净,所以要刷。等露出紫红外皮时,你会发现,哎,这光润的饱满的暗紫红,这扁圆的荸荠身上淡淡的两三圈纹印,还有那个噘起的芽儿,真的很可爱。

  现在吃荸荠,大多会先去皮,然后在清水中淘洗几遍,装入干净漂亮的盘子,加些白糖,然后用牙签或者叉子挑着吃。这种吃法卫生,但失去了很多荸荠的真味,它的汁水和甜味已经被水洗了,被糖盖了,被细嚼慢咽给消减了。吃荸荠,应该啃着吃:手指拈荸荠的芽,先啃荸荠没芽的那一端,然后慢慢啃周围的薄皮,手始终拈着荸荠那个像柄一样的芽,等最后把荸荠的皮细细都啃了,就会看到一个淡黄的芽上顶着一个洁白的扁圆形荸荠肉,肉色洁白细腻,有着淡淡的清润香气。一口咬进嘴里,如新剥的栗子,但又远比栗子脆而甜,汁水飞溅,吃到情深,欲罢不能。也许细想想这样吃确实很不卫生,吃相尤其不堪,但我仍旧非常想念这种吃法,就像怀念那曾经装满烂泥荸荠的七石缸,怀念种荸荠时父亲的年轻力壮。那时候的父亲,挑着一担烂泥荸荠,赤脚走在滑溜如泥鳅一般的田间路上,赤脚走在布满碎石的机耕路上,大脚板健步如飞,得空还和擦肩而过的人们高声讲几句笑话。那时的他,浑身黝黑,浑身是劲。

  父亲年近古稀,但他的地里,至今一年四季仍旧蔬果不断。这些蔬果被妈妈简单蒸炒,或者让我们带回自己的小家慢慢享用,成为滋养我们身心的美食,成为无法淡忘的家的记忆。美食亦布衣。“布衣”美食,直抵人心,温暖,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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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