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 我从来就喜欢树。树,耐看耐寻思。白桦的挺拔、松柏的傲岸、水杉的秀美、杨柳的飘逸……而樟树作为行道树在城市则是雅致高贵、枝叶秀逸、树影婆娑,而在乡村贫瘠的大地上又充分显示了它的粗粝倔强,树干如刀劈石刻,枝枝短粗,似乎凝聚所有的力量与环境抗争。 在醉心于各种木制工艺品后,才明白树之所以耐人寻味的根基。木材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它补充了我们对树内在的认识,尽显树之生命的华彩和生存的哲理。 就从乌木说起吧。乌木是古代嘉木遭地壳变动沉埋于河床淤泥之中,经历数千年至上万年碳化而成,被称之为“万木之灵,万木之尊”,经历千万年不见天日的炼狱,在别的树木早就腐朽成泥以后,乌木却横空出世。 去年偶尔看到一块乌木金丝楠,又名阴沉金丝楠,一眼看上去不是一块平整的木头,而是正在起伏波动的丝缎,闪闪发光,用手一摸,平滑似镜,而且随着手动光影变幻。木头怎么能给人貌似丝缎般的幻觉?乌木金丝楠可以柔滑如丝缎,亦可挺拔似山。而另一乌木摆件,由红椿碳化而成,尽显凌厉。它恰似群山耸起,陡峭嶙峋,森然壁立。 我努力探求我收藏的每一个木头摆件,每一串木头手串的前世今生,用心灵与它们相知相处。缅甸的黄金樟,闪耀金光的木头,那是国宝。泰坦尼克号的甲板就是由黄金樟铺就,沉浸水中百年之久,绚丽华美依然。先是看到它的华丽,买来以后查阅它的身世不禁唏嘘。二战时日本侵略军占领了缅甸,砍伐了所有的黄金樟运回本土,六十余年过去,残留的树桩长出了树瘤,而随着商业大潮入侵,黄金樟的树瘤连带树根进入了中国市场。树瘤亦称之为瘿木,美丽炫目的金色花纹,那是黄金樟伤痛的记忆,是它不屈的灵魂,是对战争苦难的见证。 崖柏,无疑令人肃然起敬。它禀坚毅之品质,是万年之木,被称之为“植物活化石”。它扎根在山崖的石缝中,承受贫瘠干旱,备经高寒山地的风刀霜剑,然而,得天地之精华,造就了它奇特飘逸的形象,弯弯曲曲扎入石缝中的根和常年被狂风袭击的枝干遒劲灵动,香味更加醇厚沉静,而密密的年轮默默地呈现它日复一日生存的沧桑。崖柏成就的气质,无疑是上苍对它的赞赏和赐予。 崖柏工艺品由崖柏枯死的树根和树枝做成,也许惟此才能表达对崖柏深深的敬意。 印度小叶紫檀亦如此,五年才能长出一圈年轮,800年以上方可成才,所以打磨过后润泽如犀角;敲击铿锵清脆,闻之木香悠然。 沉香不是木头,是树的精华,树之精魂灵气的凝聚,树对自己生命感悟、生命哲理的表述,心气浮躁便无法感受它香味的典雅和沉静。 海南黄花梨、老山檀香、印度花奇楠……无一不显示了树木生长的普遍规律,越是生长在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越是生长艰难缓慢,越是质优而香奇。 大自然有如此的风采,正所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我还见识了绿檀、红檀、黑檀、黄檀……绿檀又称玉檀,是活着的木头,不见光的时间久了,会发黄,放在阳光下,竟然慢慢变成绿色,再细细看,虽然以绿色为主,一丝丝的纹路色彩非常丰富,而且放置多年幽香依然。红檀在阳光下有些微的荧光,尤其是科特迪瓦红檀,不仅有荧光,放置久了,颜色也渐趋沉静。不过,这几种檀木中我喜欢黑檀,它产于非洲大地,虽然没有香味,但黑得发亮,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一直沉到心中,让人无法忘却非洲和亚洲过去共同经历过的、今天还在续写的沉甸甸的历史。 神奇的除了阴沉金丝楠,还有血龙木。在印尼,血龙木被称为帝王之木,它给我的惊奇与初次看到阴沉金丝楠一样,除了香气,还能透光,用聚拢的灯光照过去,顺着木头的纹理,透出艳红的光芒,艳丽而又沉稳。木头会透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无法想像。它在阳光下闪耀的荧光既不像石头又不像金属,我反复赏玩,几近迷惑:它是木头吗?传说血龙木因其有帝王之尊,周围的树都向着它弯曲致礼,犹如百鸟朝凤一样;而花奇楠则尤为神奇,它是森林的奇珍异宝,为守护它,四周树上毒蛇盘踞使窥视者不得不望而却步。 树木还有多少匪夷所思的故事? 木香幽雅沉静,让人沉迷。古代的达官贵胄以焚香尽享奢华;而从《诗经》开始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中咏香是常见的题材。理学家朱熹“灵芬一点静还通”那是我在赏玩木头时常常冒出来的诗句,因为我自知离“悟通”的路途还相当遥远;而词人李清照的诗句“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中隐含的凄楚随着沉香穿越了千百年,缭绕不散。 古人云“格物致知”,让人沉迷,沁人肺腑的又岂止是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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