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之 “砰……砰……”急促剧烈又风风火火,一听如此张扬鲜明的敲门声,我就知道那准是朱老师。打开门,果然,她笑眯眯地站在门外,递给我两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大番薯,说:“乡下亲戚带来的,大家尝尝鲜。”还没等我说完“谢谢”,对门又响起了“砰……砰……”急促剧烈又风风火火的敲门声。朱老师那振聋发聩的大嗓门又在楼道里弥漫开来。 朱老师是我同幢楼的一个邻居,退休前在学校里是干总务的。朱老师个子不高,一头短发,看上去精干利落,但她天生一副大嗓门,待人接物大气热情,说话办事干脆直爽。这和她看上去文弱、沉稳、内敛,小鸟依人的长相甚不协调,上帝造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自我们搬入这新居不久,妻子就同朱老师结成了好邻居。朱老师在乡下有不少亲戚,因此,隔三岔五我们总会收到朱老师送来的诸如芋艿、番薯、菜蔬、桔子、黄花梨等农产品和水果。由此,也让我们享了不少口福。有几次妻子不在,我收了东西道谢时,朱老师就一脸严肃鼓着个大嗓门说:“介些些东西,谢啥西啊。”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已经哈哈哈爽朗地大笑起来,嗓音清脆间透着真诚,就像一个快乐的孩子。 朱老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一退休便报名上了老年大学,还参加了越剧兴趣班。除了上课学习,和一帮越剧爱好者得空就一起排练、切磋演技。排练的都是传统剧目,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追鱼》、《前见姑》、《红楼梦》。没有行头,她们就各自出钱购置。排练了总得想着演出,就先到乡村、社区、小镇义演,后来,她们认为成了点气候,就偶尔在市里租场子演。每次在市里演出,朱老师就会送来票子,我妻子就会去捧场。一次,我问朱老师,你们这样演出能赚到钱吗?朱老师说,哪能呢,场租费全体演出的人平摊,票子都是赠送的,看的人除了老年越剧爱好者,再就是来捧场的亲戚好友了。“快餐都是吃自己的。哈哈……”她说着自己又大声欢笑起来。我明白了,她们图的就是一个老有所乐。 朱老师外表看着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其实却是喝了不少墨水的———内秀,心灵手巧。她会演戏又会拉二胡,还做得一手好绢花。那晚,朱老师敲开我家的门,递给我妻子一束鲜花,有牡丹、百合、茶花,我以为是她乡下亲戚送来的。妻子说那都是朱老师自己做的绢花。仔细一看,那一朵朵花镶着银边鲜艳滋润,那一片片绿叶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尤其是那纤纤巧巧的花蕊,丝丝颤抖,真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境地。我真不敢相信如此精湛的工艺是出自朱老师之手。妻子告诉我,因为朱老师做的花精致逼真,索要的人很多,朱老师不仅花了很多时间而且还赔上了800元的材料费。我说朱老师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她笑笑说只要大家喜欢就好。 朱老师是快乐的,但也并非没有烦恼,她有个百岁的老娘由她赡养,平时细心照料不说,有个头痛脑热身体不适,她就会叫上我妻子和对门的邻居,用小三轮车载着母亲上医院。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拉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这画面看着很温馨也很沉重,但是,朱老师除了一路“坐好,小心”,还会时不时地哼上几句小调。烦恼这个词,在她的人生词典里很难找到。有件事连我这个旁人听了也有点生气,有一次,朱老师一个同唱越剧的伙伴向她借一套演出行头,她二话没说就借了。事后,她得知那个伙伴自己有行头的,只是因为舍不得借给别人,就向她借了再转借给别人。这事着实让朱老师有点生气,她在向我妻子诉说时神情很气恼。当我妻子义愤填膺地数落那人太过分时,朱老师却释然了,她说:“算了,算了,我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大家开心就是了。”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的朱老师,心想,难得啊,幸福不在于得到的多而在于计较得少,那么快乐也是如此。朱老师在对生活对人生,对幸福对快乐的态度上,可是我真正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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