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怀念】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并没有苍老,只是成熟了不少。然而,我其实并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她———她曾是我的老师,一个只教了我一年,但令我印象深刻的中学老师。 那时的她真年轻啊!年轻得宛如溪畔的一簇新绿,又似一朵迎风送香的花儿。第一次走进我们的教室,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实现从学生到老师的角色转换。我当时对这个像邻家姐姐的女老师真是蛮喜欢的。因为她长相秀丽,淡眉淡眼,目光清亮,最重要的是脸上常挂有三分笑意,且普通话标准,说话也温柔好听。 只可惜她是个生物课老师。为这,年少的我很是遗憾了一阵。想着她要是语文老师就好了,用她优美的嗓音朗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该有多美妙啊!吟咏《梦游天姥吟留别》一定也蛮好的,再不济就《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吧,我也能接受。可,可她偏偏是个生物老师,成天口中吐出的不过是“细胞膜”,“细胞壁”,“有氧呼吸”、“无性繁殖”,没劲透顶! 说实话,当时我们这些孩子并不了解一个年轻女教师对于职业的那份执着和虔诚。我们更关注的是这个细草幽花般女子的外表和穿着,常在背地里议论:“她那条布拉吉真好看呢,白底紫罗兰的碎花”,“那件米色小马甲看上去也不错。”是啊,我们年方二八,她二十出头,彼此间能有多少因年龄而产生的距离呢? 而令年少的我所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平素对我们总是笑脸盈盈的老师,竟也有烦恼。一次,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去办公室交同学们的作业,听见她颇为幽怨正向另一个教师请教:“您说说看,我为什么在学生面前一点威信也没有?控制不住课堂局面时我真是害怕,满脑子就想到跑到办公室来讨‘救兵’……”那个隔壁班的李老师却半开玩笑半作真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么!何况都是些孩子,又不是老虎。你呀!就是太年轻,慢慢有经验了就好了。”她托着下巴听,眨巴着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我则在心里忍不住偷偷好笑,心说:你没威信的原因我知道,你不会“凶”呗! 没多久,这个不会“凶”的老师竟被学生给弄哭了!那天课堂上,几个平日就不服管教的男生一直在底下讲空话。她半天才鼓起勇气进行了言辞不甚严厉的批评。不一会儿,那男生的一个“死党”不怀好意地举手表示:今天的讲课内容他不理解。她没看出那男生是有意刁难,用已经拍干净粉笔灰的手重新拿起粉笔,将方才讲过的内容又捋了一遍。那男生故作懵懂,挠挠后脑勺:“嘿嘿,好像还是糊涂!”她这才在两个男生相视一笑的诡黠表情中明白了个中因由。不过她依然好脾气地把课堂内容又概括重复了一遍。谁知那两位得寸进尺:“你当老师的自己都讲不明白,叫我们怎么理解?我看不是我们学不好,是你教不好!”话音刚落,她已两颊涨红,泪水直往眼眶外冒。幸亏外面的一阵铃声救了急,让她有理由夹起教案就往外跑。我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想:她一定在哭了…… 待我这个“小人精”又一次借着交作业本的机会去了办公室时,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她见有人进来,将沾了泪痕的脸转向了墙壁,嘴上却问:“你来交作业啊?”我“嗯”了一声,放好作业本,为了拖延时间,又故意码了码,眼光往她身上瞄。其实我真觉得她蛮好的,不大量布置作业,待我们也温文可亲……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开口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老师。可我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走了。 那一年的教师节,我很花心思地画了一幅她的素描,没署名,悄悄放在了她办公桌上。我自幼学过绘画,水平略胜同龄人,想着她见了画后应该料不到是哪个学生送的。我只想让她明白:不是每个学生都跟她捣蛋,也有学生尊敬她,喜欢她,她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应该相信自己是一个好老师! 多年后的一天,早已经参加工作的我在中山东路的那家新华书店闲逛,无意间瞥见一套中考复习“名师讲解”的碟片,一一看过去,上面有一碟上赫然印着她的名字,旁边有张她的照片。看上去她不再年轻了,也完全不见了当年的青涩,显得非常端庄大气,真正有了师者风度。我看着看着,不禁乐了。因为记忆中,她不还是那个被学生捉弄后,满脸通红要哭鼻子的姑娘么?而如今,逝者如斯,我已成长,她,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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