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 卢沟桥,总想到那个地方去看看,今天总算如愿以偿。 到了卢沟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是一定要去的地方。已经下午四点,就急急走进宛平城赶去。到了纪念馆大门口,工作人员已经不让进去了。只好在门口远远拍摄大厅中“铜墙铁壁”浮雕。这时急急走来一位中年男子,他高声说,都让他们进去,让他们进去。原来这人是馆长。他一说,站在门口张望的数十人一拥进了大门。 里面真是目不暇接啊,但马上要闭馆了,只好走马观花。 幸好卢沟桥是一直可以看的。 出了宛平城西门,迎面就是卢沟桥。这时才知道卢沟桥离宛平城这样近,卢沟桥背后就是宛平城,宛平城背后是全中国。已经无处可退了,78年前,吉星文团在此奋起抗击日军。 桥面两侧的石路都是新砌的,只有桥面中留下了几段旧路,石砌路面上有数道凹痕,八百多年东来西往的车轮才能压出这个样子。沿桥栏走去观看上面的石狮子,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既然数不清就不数,只是一只只细看,看到了两只在一起的,一只大狮子护着三只小狮子的,它们圆目怒瞪,似乎在说,五千年文明竟也有人敢惹? 几十年前就看过田汉写的话剧《卢沟桥》,里面的台词都忘了。但有一句始终记得,剧中,连长向排长下达命令,排长向全排下达命令,都有一句话:“余在本阵地。”想必此时卢沟桥上大小502只狮子也一齐在叫:“余在本阵地。”四万万五千万同胞都在说:“余在本阵地。” 卢沟桥边的炮声响过,国土就一天天沦丧,胜利在哪一天?就在这时,国民参政会第二次大会上有人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在敌寇未退出国土以前,公务人员任何人谈和平条件者当以汉奸国贼论。”邹韬奋称其为古今中外最伟大的提案。 要将强敌逐出国土,中国还是弱啊。弱就弱在是一盘散沙。日本人正是这样来看待中国的,但他们错了。“原来沙这种东西,没有约束时不可收拾,一经约束,就有伟大的能力,中国四万万人,曾经称为‘一盘散沙’,‘抗战’好比一只沙袋,现在已经把它们约束了。”丰子恺在一篇名为《散沙子与沙袋》的文章里道出了真理。 当时中国弱小,前些日子与宁波的一位抗日老战士翁绍初说起,他说:“打不过也要打!”是的,打不过也要打!于是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承受了巨大的民族牺牲。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虽然看得匆促,但一个数字却记住了,八年中,我们伤亡3500万同胞。 3500万,一想起来心情就难以舒展,幸好我去过芷江。 芷江也有座桥,叫龙津风雨桥。那是有浓郁侗族民俗风情的廊桥,走在桥上,雨淋不着,风吹不到,桥上七座亭阁高耸在游龙般的桥廊上,它是世界最长的风雨桥。龙津桥用四方青石围砌而成,一共16座,在滔滔流水中一字排开。抗战初期,当局拆除了龙津风雨桥上的亭阁,改造成石墩木面公路桥,这座桥成了大西南主要通道,因此也成了日寇狂轰滥炸的目标,最多的一天竟遭27架日机轮番轰炸。令人惊奇的是,龙津风雨桥虽然多次毁于水火灾害,但任凭炸弹砸下来,16座桥墩巍然屹立,日本投降———龙津桥的桥墩也立下了誓言:“余在本阵地。” 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走到了芷江,我也看到了“受降纪念坊”。这座纪念坊,是一座牌楼的造型。导游指着纪念坊说:这座纪念坊有四根立柱,上面有横额,就像个血字,它象征着中国人在抗战中所流的血。 血字不是还应该加上一撇吗?少了一撇就是个“皿”字。朝着纪念坊凝视,我更愿意将它看作皿字。它盛着血盛着泪盛着汗,它是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流血流汗流泪才换来的。 受降纪念坊上有一副对联:“八年烽火起卢沟,一纸降书出芷江”。八年,3500万,这些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十分沉重的。 我是去怀化开会才到芷江的。一到怀化,我就问过来接站的同行,日本人在湖南最西边到过什么地方?其中有一个人反问我,你不知道雪峰山保卫战吗?我不知道,一时感到十分惭愧。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芷江受降纪念馆”,我终于知道了这场战役:1945年4月15日至6月26日,侵华日军集中精锐兵力发动了以摧毁芷江机场为目的,企图打开西南通道的“芷江攻略战”。中国军队陆空并进展开“芷江保卫战”,将日军聚歼于雪峰山东麓地区。这是中国战场上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中国军队伤亡数少于日军伤亡数的战役,中国军队阵亡将士七千多人,而击毙日军数超过了一万二千人。 芷江有湘西大捷的辉煌,芷江有盟军空军基地。于是历史选择了芷江。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芷江成了中国第一个受降城。 8月21日,日本乞降使今井武夫一行8人坐飞机来到芷江机场,这人是日本中国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下午乞降使在一间木屋中向中国陆军总参谋长萧毅肃交出了日军在华陆、海、空兵力分布图。这间木屋成了中国人扬眉吐气的地方。这就是受降旧址。 芷江受降旧址十分简陋,里面的布置只能使人想起审判。从甲午之战到芷江受降,整整51年,这51年中国人都是在日本人面前承受着屈辱。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旧址中有今井武夫的照片,他举手抹汗,一脸窘态。刚在中国人民抗战纪念馆中看到的中国人民处决谷寿夫的照片,这个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耷拉着头,早没了脊椎骨———日本人并不比中国人更坚强。 那时我想起了萨镇冰。 甲午战争打到刘公岛失陷,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日本人就将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的尸体装上一艘中国的鱼雷艇,艇上的武器装备早已全部拆光,艇上扯起了令中国人永远不能忘记的白旗。这样的船谁来驾驶?驾驶这艘艇就是活活受辱,不将这艘艇开回来,中国人耻辱更大。驾驶这艘艇的就是萨镇冰。他为中国海军保留了最后的血脉。晚清重建海军,他当了副司令,民国海军他也是副司令,新中国成立后他是全国政协委员。 从萨镇冰驾艇离开刘公岛,中国人又在八国联军中看到了太阳旗,看到了日本兵涌向沈阳的北大营,听到了卢沟桥的炮声。从1840年到1945年,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不知输了多少次。但是我们民族的灵魂从来没有认输过。今天,在芷江,垂头丧气的终于不是中国人了。 桥,卢沟桥、龙津风雨桥,作为宁波人,我想到了宁波的白鹘桥。那座桥横跨中塘河,一边是白鹤新村,一边是蓬莱小区。桥边有一块“侵华日军宁波投降处”纪念碑。碑文记载,1945年9月14日晚,第三十二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浙东前进总指挥部总指挥陈沛、副总指挥王云沛率部进驻白鹘桥区域,第二天日军第91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宇野节在此乞降。白鹘桥有此殊荣并非偶然,宁波沦陷前71天,1941年2月8日一架日机因燃料耗尽降落在白鹘桥旁边,宁波军民俘获日军飞行员2人。宁波市民众也都“余在本阵地。” 整整八年,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从卢沟桥走到了芷江。整整四年五个月,宁波人民从镇海走到了白鹘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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