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墨 美籍华人作家哈金写过不少中国读者耳熟能详的小说,最著名的是前几年出版的那本《南京安魂曲》。除此以外,他的《小镇奇人异事》《落地》《好兵》都是不错的作品。不过,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等待》才是他真正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正是借助这部深绵动人、柔肠九转的情感小说,哈金才一举同时获得两项全美文学最高奖项———“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福克纳小说奖”,他本人也被广大美国读者誉为“中国的纳博科夫”。 《等待》讲述的是一个具有强烈现实寓意的故事。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东北,军医孔林为了和情人吴曼娜结婚,每年都要回老家鹅庄和结发妻子淑玉去办离婚手续。之所以说“每年都要去办离婚”,是因为每一年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办不成离婚。孔林不仅有着光鲜的军医身份,且外表英俊,腹有诗书气自华,是很多年轻姑娘理想的终身伴侣。但他似乎又是一个“古井不波”的男人。因为“当你做出了选择的时候,也就没有了选择”———在老家的时候,迫于父母压力,孔林早已有了一个裹小脚的妻子淑玉,而且淑玉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孩。作为知识分子的孔林一点也不喜欢旧时农村女子淑玉。但他心里也明白,妻子除了相貌差、文化低外,本身并没有什么毛病。孔林长期在外工作,老家的父母和女儿孔华全仗着任劳任怨的淑玉照顾、养育。这也是孔林和女护士吴曼娜两情相悦后,迟迟无法向妻子提出离婚的重要原因。然而在吴曼娜的频频催促下,他还是开口了。柔悯善良的淑玉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离婚,也终于答应解除婚姻。可在家里说得好好的,真到了法官面前,她又忍不住改口,不想离了。孔林并非是那种独断蛮横的男人,在性格上,他有他的胆怯和踌躇,他不希望老家的乡亲将自己看成是抛弃糟糠的“陈世美”,也不希望医院的同事认为他“家中留着一个,医院里又养着一个”。为了离婚,他只能按照当时法律规定中的那一条“夫妻分居18年,才可以单方面离婚”的规定,一天天地等待下去…… 戏文里面唱的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白了头”。18年的光阴荏苒,岁月早已经在无形中一点点磨蚀掉了很多人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一切在潜移默化中渐渐起了变化。只有“身在此山中”的孔林和吴曼娜看不到这一场等来的婚姻究竟会是如何模样。孔林一度相信自己对吴曼娜的感情就是爱情。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是整整等了18年么?这样的苦恋有几个男人能坚持下来?可当离婚成功,再度结婚,吴曼娜还以44岁的“高龄”生下一双骨瘦如柴、健康状况不佳的双胞胎后,孔林才真正发现自己其实已经陷入了一个“泥淖”,那是一个令人心力交瘁的“家”。他开始怀疑这一场漫长等待的意义:“傻瓜,你等了18年,却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18年啊,你的青春,你最宝贵的年华,流走了,荒废了,只等来了这一场该死的婚姻。” 也许时间真的什么都不能证明,但它的确可以改变很多。18年,那个绮年玉貌的吴曼娜从惹人喜爱的大姑娘成了无可救药的泼妇。长久无望的等待耗损了她温柔的本性,腐蚀了她满怀的希望,摧残了她身心健康。曾经的爱意被时光稀释殆尽,哪怕想象中的婚姻水到渠成,等来的也只是一场悲剧。孔林投向吴曼娜的眼神中不再有昔日的爱怜,他的眼神里如今写满的是沧桑、疲惫和荒凉。直到有一天,他回老家去看望前妻淑玉,才发现,屋内正在橘黄色灯光下欢欢喜喜做着年糕的母女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人。在他们身边,自己才能享受到久违了的安宁和惬意。他恍然醒悟,自己理想中“家”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但真的自己错了吗?孔林不敢回答。因为回答就是否定了过往,这样一种沉重的否定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 与其说孔林用那么长的时间要等来一场婚姻,不如说,他是想用这场婚姻来证明其所象征的那份爱情。只可惜,到头来,外壳是有了,内核却空了。并不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初心已改,而是时间太过强悍,谁也斗不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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