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儿 作家殳俏说:“哪怕做最简单的食物的人也是厨师,哪怕是做最简单的食物的厨师,也有表演欲和统治欲。他们热火朝天地为别人制作着各种味道,却永远不会选择自己做的东西来充饥,因为怕一不小心就吃到了自己的迷思。所以我不想自己当厨师……”看起来毕业于复旦大学和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史学硕士殳俏不是厨师,至少她不想做自己的厨师。但她却始终与美食兜兜转转密不可分:她是“悦食中国文化”项目创始人,同时担任《悦食Epicure》杂志出版人、主编,纪录片《悦食中国》制片人,当然还是我在读的这本《料理小说俱乐部》的作者。 11个短篇,风格不一,既有村上龙《孤独美食家》的诡异,譬如《僵尸开的餐馆》《壁橱里的名牌巧克力》《伴露庄旧事》,也有散文款的朴实和趣味,如《灶间之年》《摊贩之光》。当然更多的作品是将诡异和趣味糅合成不露痕迹的故事和人物,让读者在故事中沉溺。曾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的《双食记》也收于其中,再读,又读出别样滋味。不过,作为一名美食爱好者,笔者喜欢将目光更多地投于纯粹的美食,譬如本书的前两篇散文风格的作品。 将《摊贩之光》读了又读,数次忍俊不禁,为作者幽默灵秀的笔法,亦为作者不拘一格的观察。读这篇作品,能勾起读者对青少年时代的零食的回忆,特别是80、90后们,他们读书的年代,校门口那些零食摊贩可以说是比比皆是,再严厉的学校管理,也挡不住孩子们对他们(摊主们)和它们(零食们)的向往。作者将据校门东边卖油墩子的阿婆和据校门西边卖香干茶叶蛋的阿婆称为“垂帘听政的两宫太后”,她们有迥异的处事风格:“东宫”卖油墩子的白净整洁,小朋友吃油墩子前后都被要求用她的酒精棉花擦手;“西宫”卖香干茶叶蛋的阿婆“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严重哀怨之相,满脸皱纹,头发每每梳不整齐……大多数时候穿着颜色暧昧的毛衣,黑不黑,灰不灰,青不青,蓝不蓝,望着眼前那一锅颜色深重的茶叶蛋和豆腐干,阿婆会忽然惆怅地猛吸一口鼻涕,然后叹一口气……”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邋遢到无奈的阿婆,她卖的豆腐干,却有着无数拥趸:“也许就是因为这多出几倍的面酱,令她做的豆腐干分外美味。也因为那丝毫不吸油也不吸水的复印纸,你用它包着茶叶蛋一路吃,卤汁和酱料便一路往下滴,更造就了登峰造极的野食体验……”这位阿婆的豆腐干和茶叶蛋之所以美味,不是因为她的邋遢,“她所卖的茶叶蛋和豆腐干,也因为随着她一起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这才变成了人间难得的美味……她干脆就放弃了要把它们煮好的这个愿望,这些食物在黑漆漆的锅里变得如此空洞,全无灵魂,但也因为如此,它们获得了一种奇诡的美。”这样新奇的美食理论,又有这样令人信服的翔实故事,结合读者的人生阅历去理解,现实还真是这样诡异!在我曾经工作过的一所小学校门口,有一个被称为“油包包”的摊位,同样是一位白发飘飞的婆婆,同样也维持着让大人们叹息伤心的卫生状况———漆黑的指甲,油腻的围裙和工具,一边徒手拿油条,一边伸手收纸钞硬币———多年以后,在本地最大的生活网上,一个寻找该小学门口“油包包”摊位的帖子,每年会不定时地浮沉一段时间,仍有毕业多年的孩子在流着口水怀念这位婆婆。美食当道的时候,许多东西可以视而不见,如同一个90后女孩对我说过的话:“各地最美味的小吃,往往藏在看起来脏脏的店里。”这似乎是个悖论,但似乎又是一个真理。 殳俏诠释美食的视角总是多元而独特的。她说过,“人和食物一样,是有感情的,所以必须带着情感去看待它们。”她的字里行间向读者透露着一种反思和期待,在现今浮躁的婆娑世界,如何重建人和食物的美好关系?《摊贩之光》这篇字数不多的作品,很好地诠释了作者的理念,让读者在欣赏之余,止不住地回望自己的过往,将自己对美食、对人生的理念再次刷新———很多时候,美食不仅仅是人生的组成,它就是人生。透过个人对美食的追求和理解,可以窥探到你的人生态度,窥探到个人对人生不可言说的感悟。 当然,本书最值得推荐的还是作者匪夷所思的想象力和纵横自如的文字穿透力。《夜访三明治》中神秘出现的人,让一对情侣莫名其妙爱上了诡异搭配的三明治;《壁橱里的名牌巧克力》中令人恐惧的巧克力配方;《双食记》里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合谋……所有这些故事,这些故事中的人物,都能给读者带来独特的阅读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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