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巧琼 对于史书,我向来敬畏有加,这也包括了历史教科书。想想,汇聚了那么多的人名,那么多的事件,正襟危坐地从头读到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忘得差不多了。 亏得我们还有“戏剧”这东西,这可比史书生动多了。生旦净末丑往戏台上那么一站,再抛出句定场诗,譬如“奉主之命出朝堂,一片丹心保楚邦”什么的,忠奸立辨。如果还搞不清楚,你可以看脸啊———红脸黑脸白脸大花脸,是啥角色,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刀尔登说:事不宜以是非论者,十居七八;人不可以善恶论者,十居八九———也就是说不能一棍子打死一个坏人,或者一棍子打醒一个好人。遍览他的《中国好人》,不见一个纯粹的“好人”,也找不到一个坏得渣都不剩的“坏蛋”。当这些历史人物走下戏台,卸去浓墨重彩,我眼前的,不再是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好人或者坏人。他们,有无奈,也有纠结,有矛盾,也有挣扎。而这无奈与纠结,矛盾或挣扎,在刀尔登漫不经心地讲述中,显得格外淋漓尽致。 儿时看越剧《桃花扇》,老人们总会一边流着泪,一边骂:香君真可怜哪,那个大胡子(阮大铖)真恶、真坏!实际上,阮大铖也因热衷权势,荣登《明史》“奸臣传”,令人不齿。但问题是:这恶与坏是咋来的?坏人打一开始就是坏的吗? 提起阮大铖与东林党人的恩恩怨怨,可就说来话长了。原本阮大铖和东林诸君子关系尚算不错,但阮在遭遇东林党人几次打压后,觉得投效无门,干脆倒向阉党,展开反噬。双方互撕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事实上,历史中的每次党争权斗,大多以失败收场,咬出一嘴毛,谁也卖不了乖,倒是白白地便宜了看好戏的第三方。 对于好人主义,刀尔登一言以蔽之:(他们)擅长干两件事,一种是逼娼为良,另一种是逼良为娼。在这儿,作者讲述了“坏蛋是怎样炼成的”,顺便也总结了当时的主流观念,那就是“捉、坏、蛋”。东林之集矢于阮大铖,因为团体需要公敌,好人主义需要坏人,来做制度性失败的替罪羊———而阮大胡子,则不幸被选中,成了东林党人笔下的“小人”。 至于曹操,永世都是扮白脸的份儿,这边台上演,那边台下骂,被人骂了也快千年了。但诸位看官在骂的同时,有没有一点眼红呢? 通常,政治领袖在文学上不需要特别优异的才能,做个文学爱好者就差不多了———君主才高过人,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曹操名声差,照刀尔登的话说,一大半是因为他不是皇帝,(若是他称帝为王,那自是另一种说法了),另一小半原因,则是他以士人的身份掌天下之柄。做文士而称孤道寡,什么好处都被他一个人占光了,那让其他人还怎么玩呀?不骂死他才怪呢! 历史人物中,唯一在人性上无懈可击的,是包拯。作者掰着手指头,历数包拯的优点:他从头到脚找不到一丝毛病,政治上所有言行,皆出公心,私德也修饬得一无破绽———这么完美的人,多难得啊。只是最后,刀尔登纳闷了:包拯为什么不笑啊? 对啊,包拯,你为啥不笑呢?为啥不交朋友呢?为啥没有自己的个人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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