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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24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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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说妙义 十指扬春风

———宁海古琴文化传承实录

  月华如水,清辉满地。伴随着琴箫合奏《阳关三叠》的缓缓收势,“海月清辉·乙未中秋雅集”圆满落下了帷幕。这是今年9月26日,宁海县正学琴社联合宁波市明州琴社、宁海县古琴研究会于宁海元生园林内举办的一次古琴雅集活动。
  宁海前童“泽思居”内,琴社成员琴箫合奏“阳关三叠”
  宁海岔路“枫湖草堂”内,吴晓灿先生在抚琴

  故人惜此去 留琴明月前

  “琴棋书画”琴排首,这“琴”,就是“古琴”。宁波古琴文化极其深厚,历史上不乏琴家名手,在中国古琴史上占据着重要位置。“浙派”作为南宋至明代的重要琴派之一,一直备受推崇,“见浙操者有十之八九”,可见其传播之盛。具有代表性的琴家有浙东一带的刘志芳、毛仲敏和徐天民等。徐天民是南宋浙派琴家之一,其曾孙徐和仲则是明代浙派著名琴家,门下弟子众多,培养了一批优秀的琴家。

  宁海建县1700多年来,历史上曾活跃着无数的琴人琴事。在南宋舒岳祥、明代方孝孺的诗文甚至民间宗谱内,有着众多关于古琴的记载。千百年来,古琴经历过繁华,也承受过荒凉。如今,经过民间有识之士的努力,宁海古琴渐渐芳华重现。

  “晴日千竿籁,春风万鼓鼙。清和兼怨适,细大杂高低。释子聆眠石,行人听过溪。曾于天竺寺,为尔驻游藜。”舒岳祥的这首《古安住寺》,描绘了一幅清幽的山居景象。诗中的古安住寺位于健跳镇浮门村。健跳现归三门县,古时隶属宁海。据《嘉定赤城志》记载:“浮门,在今健跳港南岸,当时住着陈姓人,系南朝陈霸先皇族后裔。隋灭陈,避难迁居到此……”

  对于健跳人来说,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的健跳浮门应该不会太寂寞。那一年,金兵南下,攻陷临安,宋高宗赵构由临安经明州入海南遁,中途停泊浮门。此时正逢旧历新年正月,观江岸灯火点点,听鞭炮之声不绝。触目伤怀之下,宋高宗焚香抚琴,曲罢余恨未尽,遂投琴入江。

  古琴是古代士大夫精神的皈依,更是他们生活的伴侣,而此时此刻,赵构却将爱琴投入江中,可想而知,当时的心情是何等恶劣!面对着残山剩水,满目疮痍,他的壮志豪情就如那沉浮在江中的七弦琴一样,随波而逝。绍兴十五年(1145年),渔民在浮门港撒网捕鱼时捞上一琴,见琴腹题字“臣雷某造”,知是高宗所投之琴,遂献还朝廷。此后,这里就被人们称为“琴江”。

  南宋时期特殊的社会、文化环境为古琴的普及提供了条件,南宋琴人、琴艺的高度发展是浙派古琴形成的基础,所以才有了琴江故事的流传。

  如今,琴江之水还默默地流淌于三门湾的青山间,江水悠悠,如泣如诉,仿佛在抚奏着那千年来的历史乐章,又似在诉说着数之不尽的琴人琴事。

  玉律潜符一古琴 哲人心见圣人心

  舒岳祥(1219年—1298年),人称“阆风先生”,浙江宁海人,与文天祥同科进士。舒岳祥幼年聪慧,时人称其异禀灵识。贾似道当朝时,舒岳祥不欲为奸相所用,辞官归里。宋亡后,他隐匿乡里执教,潜心于诗文创作。清代,舒岳祥的《阆风集》被选入《四库全书》,被尊为“宋元时期浙东诗文代表”。

  古琴音乐艺术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娱人的技巧表现,而是为了自己内心的修炼与人格的完善。面对着民族的巨大不幸和个体的严重失落,舒岳祥的诗歌作品得到不断强化。在《阆风集》中,与古琴相关的诗歌有20余首。如《琴旨》:“……老翁中夜起,清坐寻丝桐。两片乾死木,和合藏深衷。七弦说妙义,十指扬春风。自古知音者,舜文周孔公……”在诗中,舒岳祥借古喻今,表露了自己刚正不阿、不事权贵的士大夫风骨。

  而《送潘少白赴连山馆》则采用了白描手法,“桐木深坑岭,菊田高弟家。闻渠能馆致,去我使人嗟。箬长潜沙笋,兰开傍石花。古琴留挂壁,此意澹无邪。”由远及近,缓缓述来,通过其笔下的深岭、菊田、沙笋、幽兰、桐琴,寄寓了自己的隐士情怀,抒发了归隐田园之乐。

  魏晋人物的放旷自然一直为后世文人所称道,同样,在舒岳祥身上,“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淡远与飘然,仍然依稀可见。且看他的《暮春山居呈山甫正仲》:“迳盘如缪篆,石净可横琴。好鸟连朝在,苍苔一寸深。拨泥寻笋脉,扫地引蕉阴。三客谁家有,风流压晋林。”舒岳祥用浓墨重彩,描绘了与诸友于山林之间抚琴作诗的意趣。这样的风情与风流,只恐连魏晋人物也不由得击节赞叹!

  “烟树连天远,渔樵两地分。仙舟沧海路,僧锡石桥云。落日人行少,空村犬吠闻。谁知隐沦者,绝迹在人群。”在舒岳祥精心创建的“篆畦”里,在雁苍山的烟树婆娑间,琴与诗这两位忠诚的朋友,始终伴随着他,陪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梅花清入梦,诗骨定非常。半树原遮藓,无风也自香。”千年之后,当我们漫步于宁海西店阆风里,在那廊间桥畔,仍能感受到阆风先生的文人气节、隐士情怀。

  被家乡人尊称为“正学先生”的方孝孺,他的故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关于他与古琴的渊源,却是知者甚少。古琴发展到了明代,浙江四明(今宁波)琴家徐和仲等已是名震四方。据史载:明成祖朱棣身边的琴师就是浙派琴师。在此之前,作为建文帝老师的方孝孺,亦是精通琴艺,在他的著作中,关于古琴的诗文屡见不鲜。

  距宁海城关不远处有一小山名清泉山,风景秀丽。身为宁海人,方孝孺曾多次与友人抱琴登山,在《游清泉山记》里,他绘声绘色地描写了那次山中鼓琴的乐趣。

  那是壬戌秋,先生与朋友同游清泉山。适逢重阳,山上白茅丛生,纷若鹭羽,又有冷风自西来,衣袂褰然飘举,不可进。不可进,怎么办?他们就顺其自然,洼止而琴。山中抚琴,那是什么样的意境呢?“琴声与风声相和,抑扬徐疾,琮琤澎湃,心融融如有得……”抚毕,感慨了一会儿之后,大伙继续谈古论今,继续喝酒,继续抚琴,直到日落才下山。清泉山一行,朋友们莫不动容惬意,以为“兹游信乐也”———此刻,我相信先生是快活的,他不再是那个“举止严肃”的老成少年,而是一个大声说笑、大口喝酒的风趣男子。

  峨眉山的白水寺始建于东晋年间,历来高僧辈出,也是文人名士流连之处。李白的那首著名的“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就是在寺前白水池与朋友抚琴时所作。此外,苏东坡、范成大等均在此留有诗作。而在几百年后,方孝孺携琴至此,也写下《白水寺二首》。

  正学先生好琴,友人中也不乏爱琴之士。《游清泉山记》中提到“善琴”的杨文遇,就是宁海人。庐陵人钟深省以“听琴”为轩名,先生感慨知音难

  遇,作《题听琴轩记后》以志其盛。会稽友人张思齐置别业“菊趣轩”于玉芝山中,先生欣然作笔,喜书《菊趣轩记》。在《菊趣轩记》中,先生写道:“予以为琴而无弦,犹不害渊明琴中之趣;公茗得菊之趣,岂问身之隐显与菊之有无哉!菊之为物,扬英发秀于风霜凄凛之际,有类乎盛德之士,不为时俗所变……”

  君子当如琴,清微淡远,深沉浑厚;君子也当如菊,凌风傲霜,刚正不屈!多年后,面对燕王朱棣的劝降,正学先生以铮铮铁骨,奏响了他生命中最绚丽的华章。

  宁海有着悠久的历史与丰富的人文传统,古琴在此落地生根,被文人视为修身养性的必由之径。这在民间宗谱的记载中,也能略见一斑。“舍旁筑室三间,前列岩竹,额曰止隅。时而戴笠垂纶,钓于河干。归则理琴,弹《平沙落雁》一曲,超然物外……”(载于《宁海塘心王氏族谱》)

  翻开这本《宁海塘心王氏族谱》,明清时期宁海士大夫的闲逸生活历历在目。在当时的大户人家,抚琴就跟21世纪的上网冲浪一样普及。

  幽兰逢春香更浓 高山流水在今朝

  自清末以来,古琴一度衰落,琴人日趋稀少,古琴艺术步入了困境。所幸的是,新中国成立后,古琴艺术得到政府的重视和抢救,调查、收集、整理了流失于民间中的各种传谱,并培养了一批古琴艺术人才,为古琴艺术开辟了新的前景。

  2012年,宁海成立了第一家古琴社———宁海县正学琴社。从此,县内的古琴艺术爱好者有了交流、切磋的空间。琴友们以琴会友,开展了多次雅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爱琴之人。至今,该琴社已经拥有社员百余人。

  谈起创办琴社的过程,正学琴社社长吴晓灿先生陷入了回忆中:十几年前,他一次接触古琴。聆听一曲之后,便有了一种深切的向往。后来,经辗转打听,他得知绍兴有位金少余先生,擅弹古琴,是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也是中国古琴学会理事。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前往绍兴,拜金先生为师。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周要跳上去绍兴的长途汽车,多年来,风雨无阻。

  为了干好一件事,只能放下其他,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句话,是对吴晓灿最好的写照。对待古琴,便是如此。他原本有自己的事业,在县城内经营室内装饰材料生意,但自从习琴后,他的生活离不开古琴了。只要一得空,就会抚弄自己心爱的古琴:在店里弹,回家继续弹。眼中所见,唯有七弦。耳畔所闻,唯有宫商。

  5年前,在书法家吴宇鸿家中,吴晓灿抚了一曲《酒狂》。在琴声中,吴宇鸿听到了与书法一脉相承的文化传统。他说:“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种东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要学古琴!”那天,吴晓灿收下了这位比他大一轮的学生,这也是他的第一个学生,说是学生,更像是朋友。

  打那时起,找吴晓灿学习古琴的人越来越多。起先,他是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开店的人没有双休日,只有晚上的时间才是自己的。但慢慢地,他的店铺也成了学琴的地方,很多时候,光顾着授琴,他甚至顾不了自己的生意了。

  何不创建一家琴社,专门推广古琴文化?刚冒出这个念头,他立马就为难了。开琴社谈何容易,一个人无法开展各项工作。在阻碍面前,他的学生们纷纷站了出来,同时县文广局对这位年轻的古琴老师表示了支持与鼓励。

  2012年7月,在县文广局的全力支持下,宁海县正学琴社正式成立。从此后,吴晓灿走上了专业“琴人”的道路,他的古琴之路也越走越宽:2013年,在宁波成立了宁波市明州琴社;2014年,在政府部门的牵头下,他又创办了宁海县古琴研究会。

  提起几年来的探索,吴晓灿感慨万千:这一切,离不开政府部门的重视与支持。从政策扶持到宣传推广,从活动场地到设施提供,政府部门总是尽可能地提供方便。唯有办好琴社,传播古琴文化,才是对大家最好的报答。

  至今,正学琴社已举办了几十次大大小小的雅集。至于雅集的地点,往往选择古色古香的老房子或青山绿水之中。琴声悠然,琴友们相聚在一起,抚琴品茗,乐在其中。

  “雕梁画栋马头墙,玉韵清音满寿堂。为有古琴来雅集,始今相府亦流芳。”宁海跃龙诗社胡积飞老师的这首七绝,描述了2013年前童古琴雅集的盛况。当年6月,为庆祝“古琴入选世界非物质遗产”十周年,正学琴社特于前童古镇的泽思居里举办古琴雅集,吸引了众多热爱传统文化的社会人士前来聆听。

  2013年5月,应正学琴社之约,浙江省绍兴派古琴艺术传承人、绍兴市古琴研究会会长金少余先生一行专赴宁海,于广德寺内参加古琴艺术交流活动。到场的除了应邀而来的跃龙诗社成员、琴社成员,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传统文化爱好者。这次交流活动不仅是琴社的一次聚会,更是一场传统文化的普及盛会。

  在古琴的爱好者中,大多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们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之间疾步行走,享受着现代化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承载着沉沉的压力。但只要提起古琴,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作“柔和”的东西。

  古琴是虚静高雅的,要达到这样的意境,需要弹琴者将外在环境与平和闲适的内在心境合而为一,才能达到琴曲中追求的心物相合、人琴合一的艺术境界。有句话说:“人生要学会做减法”———将多余的欲望卸下来,而学练古琴的过程,正是给自己做减法。在幽幽的古乐中,得到充分的放松,从而达到一种减压养生的效果。

  如今,习琴者越来越多,而对于古琴,每个人有不同的认识。有人觉得学古琴有助于修身养性,有人是出于对传统文化的爱好,当然也有人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趣等。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吴晓灿始终认为,推广古琴文化不可太商业化,教学不能速成化。对此,他常说:学好古琴就要始于喜欢,守成于寂寞,贵在坚持,切不可急于求成,急功近利。同时要做到五敬,首先要敬己,二要敬先贤,三要敬天地万物,四要敬知音,最后敬后人方可成。

  古琴亦称瑶琴、七弦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乐品格寄寓了士大夫超凡脱俗的处世心态,一直深受文人青睐,流传至今已有几千年。受地域、师承影响,古琴形成了不同的琴派,如虞山派以清微淡远闻名,广陵派则凭怡逸洒脱见长。各琴派或峻急奔放,或清畅流和,这也使得古琴艺术在数千年来焕发着别样的神韵。

  2003年11月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了世界第二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的古琴名列其中。2006年5月20日,古琴艺术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划分在“民间音乐”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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