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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航主讲《从纪晓岚到王阳明———我的历史剧创作观》 (张紫艺 摄) |
顾玮 章笑笑 整理 何谓历史剧和古装剧? 我的本行是当编剧,所以今天要谈我的历史剧创作观。 我不是一个成功的编剧,我只是一个成功地养活了自己的编剧,这跟成功的编剧有很大区别。我心目中的成功编剧,他要有足够的社会影响力,通过作品实现对社会的影响,且通过他的作品传递自己认定的价值观。 何谓历史剧?它首先得是跟历史有关。跟历史有关的剧,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叫历史剧,一种叫古装剧。历史剧,就是用古代的价值观,或者是永恒的价值观来写的剧。而古装剧是用当代的价值观来写的。前一种包括《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雍正王朝》《汉武大帝》等;后一种包括《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等,里面的主人公只是穿着古人的衣服,拥有的却是现代人的逻辑、价值观。 跟历史有关的剧发展到现在,又衍生出第三种,就是这几年比较流行的“装古”剧,就是装成古代的样子,但实际上,它连历史的“外壳”都没有,所以它只是装古,没有古。 顺便说一下,去年10月份,我把一个早该看的电视剧一口气追完了,这个戏叫《来自星星的你》。看完我很满意,这个戏的设置特别好。好在哪儿?里面能读到一种浓浓的歉疚感,男人对女人的歉疚,剧组的男性对女性的歉疚———我们每个男人配不上你们女人对爱情的期待,普通男人做不到,所以只好编一个外星人给你。 为什么我在说历史剧之前先说这个?《来自星星的你》也是历史剧,它讲的也是几百年前的事。归根结底,历史剧需要一种关怀,一种牵挂。我们总希望历史还有另外的可能,不一定要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有没有可能拥有更好的命运?历史剧就是探讨这个事儿的。 好的历史剧作家,如写《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和《北平无战事》的刘和平,写《走向共和》的盛和煜,包括写《我的团长我的团》盛子健,以及写当代戏《士兵突击》的兰小龙,他们通过编写剧本,在辛辛苦苦地推导,我们可不可以拥有更高贵的人生,以及更美好、更光华的历史? 历史是越读越绝望的,绝望之余,就需要有古装剧。所以我就写《铁齿铜牙纪晓岚》,我拿几个历史上的大人物开玩笑。之前已经有《宰相刘罗锅》了,为什么还需要纪晓岚?刘罗锅是忠臣,和珅是奸臣,刘罗锅为民请愿要死要活,和珅祸国殃民早该去死。我觉得这样写很没劲。为什么?在封建社会里,忠臣、奸臣都是皇上的两条走狗。所以我写的和珅和纪晓岚,他们并没有想让对方死,他们知道在三角式的结构里,少了一角,反而是毁灭性的。所以我写的,不是封建社会里的君与臣,而是跟我们在宿舍、单位、小区、家里碰到的差不多的人和事。三个人构成一个三角,有一个人在上面,底下两个人在他面前争宠、抢分、卖乖、卖萌,就这么简单,哪儿都是这样。 我们被什么感动? 在座的诸位,你们最近的一声叹息有被人捡到过吗?有人在意吗?编剧会在意。编剧就是夜晚的“王”。白天你或许被这个世界伤害,但到了晚上,有空看电视剧,我要给你抚慰。 我是一个会轻易被作品感动的人,这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机会感动别人。就像我特别喜欢的早年的日剧《101次求婚》,那里面有一句话,一个丑男人对他心爱的女人说的一句话:“我几乎是动也不能动地爱着熏小姐,我没法再爱别人了,我不配,我知我不配,我该走开,我动不了,我该从你面前挪开,但我挪不开啊。”然后那女孩儿说了一句特别歉疚的话,是我写不出来的,她说:“我要是能爱上你就好了。”这台词特别好———言外之意是“我不爱你,你没法让我爱你;可我很想爱你,因为你缺爱;虽然缺爱,我也没法爱你;因为有没有真心,你会看出来;我真希望别人替我爱你。” 国内编剧写偶像剧有一个地方特别差劲,就是只相信个人魅力,却不相信爱情的魔力,这是致命伤。你看木村拓哉、龙泽秀明等人演的偶像剧,他们怎么演?“你会爱我吗?你在耍我吧,我怎么配得到爱情?我有什么好?在爱情面前无限渺小,我低到尘埃里去了。”男主角无限谦卑的这种类型,才叫偶像剧,偶像剧不是把自己当偶像的人演的剧,那样是南辕北辙。 在这儿我想给大家讲一个听来的故事,一个特别美好的故事。有一个女记者去采访科学家霍金,《时间简史》的作者霍金。她问了他一个非常肤浅的问题,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感动过?没想到,霍金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说:“遥远的相似性。”讲到这儿,这个故事完了,就这么短。而我觉得,这是泰山之重,我接不住,太感动了。 霍金是个伟大的科学家,他能被两个星座、两团星云或者两次流星雨的相似而感动。听完这个故事,我们普通人也许就会联想到,我前年认识我老公的,我前年认识我女朋友的,我们在自己圈子里是不受待见的,但是我俩一见就相爱,我俩就是左括号和右括号。贾宝玉和林黛玉,他们在各自的圈子里是外星人,但是一见面,“这个妹妹哪里见过”,一下子就互相吸引了。这就是遥远的相似性。 终于明白,所有的小说、戏剧、电影、舞蹈、建筑、绘画,一切的一切,都是为这六个字出生的———遥远的相似性。世界上,有各种恶劣的事情在阻止我们,让我们越来越远,但是“相似”有可能战胜“遥远”。这就是这个故事透露的好消息。 我写历史剧,最初是因为一部历史电影,叫《马可·波罗》。中学生时代,我从电台里听到马可·波罗向忽必烈告别的一段电影录音剪辑,特别喜欢,因为里面有平等的友情、彼此的赞誉,还有重逢的艰难。而现在,我明白了,这个故事之所以感人,就是刚才说的那句话,遥远的相似性。 在座的你们,有50年代出生的,有60、70、80、90的,可能还有00的,我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讲演内容来自宁波市图书馆“天一讲堂”,有删节) 主讲人名片 史航 著名编剧,策划人。1993年开始从事剧本创作,1998年出版独自完成的《大漠豪情》;2000年参与编写《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一部)剧本,先后担任《艺术人生》节目策划之一,参与《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三部)编剧工作,儿童剧《魔山》联合编剧;2009年担任古装剧《黛玉传》总策划。2012年客串出演的电影《神探亨特张》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影片。 好声音 ———我心目中的成功编剧,他要有足够的社会影响力,通过作品实现对社会的影响,且通过他的作品传递自己认定的价值观。 ———归根结底,历史剧需要一种关怀,一种牵挂。我们总希望历史还有另外的可能,不一定要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有没有可能拥有更好的命运?历史剧就是探讨这个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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