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漳 余姚老年大学2015年第二学期最后一次历史文献课,是听诸焕灿老师讲解李白的《丁督护歌》:“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督护歌,心摧泪如雨……”描写了当年在江苏丹阳往北运送芒砀石建材拉纤的船工气喘如牛、汗泪如雨、口干舌燥,“水浊不可饮”的苦难场景,不禁使我想起支农和少年时经历干渴和挑水的磨难。 记得50年前我们27位知青来到三七市乡魏家桥村插队落户。我们六人合用两眼土灶,一口七石缸。当年既无电灯,又无自来水,吃水成为比“开门七件事”还重要的头等大事。村上少井全靠河水度日。不管上游洗马桶、倒痰盂,下游照用不误。我们排队烧饭、轮流挑水。住在“小叶家”旧时地主人家老屋的楼下。刚从城里来的知青不会挑水,只好向老农借水桶抬水。水桶有铁皮和杉木制作的两种,不经浸泡的木质水桶往往是漏的,刚从河埠头盛满,一下子就剩了半桶。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缸水“抬”满,打上明矾成了6人的生命水。随着田间劳动的日益辛劳,我们的用水量与日俱增,加上出工时,邻队的知青前来“偷”水。正当我们为三日两头要抬水,又为借水桶的不便感到烦闷之时,一晚皓月当空,我们被一场“天落水”惊醒好梦,原来楼上住宿的民兵夜急,干脆撒尿在瓦片上。气愤之下各人散伙,在床下用面盆藏水。杯水车薪,不久我们就闹起了“水荒”。 春耕时节一阵雷雨,腐烂的绿肥水入河,使河水泛红发臭。老农惜水如金,纷纷提前贮水。我们知青一放工迈开裹着泥巴的赤脚到处向老农讨水。汗湿衣衫,口渴难忍,能喝上没有蚂蟥的水已是最大幸福,还管它是生水还是开水。因此李白诗中的“水浊不可饮”,我们体验得更进一层次———“水臭不可饮”。若当年可以支边,我会第一个报名,至少能吃上一口干净水。 逢年过节,余姚人讲究一个“满”字,包括家中的水缸、米缸。因此春节前是挑水的“旺市”,当年自来水还没入户之前,“挑水挑?”的吆喝声时而会在街头巷尾叫响。挑水人凭苦力挣钱。他视住宅离河埠头或公共自来水龙头的远近与主人定下价格,每担几分到一角不等。来回奔忙。通常盛满一只七石缸至少需八担水。挑水是一项体力兼技术活,既要有手劲,又要用腰劲。把先盛满的一桶水挽上河埠的石阶,另一桶才能再入水盛满。然后使劲撑起来,跨出第一步。到达目的地,要倒入高高的七石缸,也要用腰劲和手劲。碰到河埠头人多拥挤,或河浅水位低,洗刷者不欢迎有人挑水,既会搅动河底的河泥使水混浊,晃出的水又要溅湿衣衫。天热水位高还好,挑水者可蹚入水中,轻易挑满水。为防水晃出,挑水者往往在桶中吊一块木板。 天寒地冻时挑水者须破冰挑水。河埠台阶又湿又滑,当年没有防滑的雨靴或套鞋,只有赤脚草鞋,挑水者上身热得出汗,双脚却冻得发麻。一不小心,摔上一跤,就会水倾桶破人受伤。记得1977年我在二六市中学任教,校方照顾我妻在食堂烧饭,规定一早我要挑两大缸水。幸亏寒假前偶尔碰到结冰,我是穿着跑鞋外套草鞋才对付过去的。 去井台边挑水首先要学会打井水,如何把井绳一甩让小水桶顺利打上水来得掌握技巧。为方便让小水桶自动装满水,有人在桶口的一侧绑上适量重物;也有人在铁桶底打洞钉上一块橡皮片,灌满的水使橡皮片压住洞口往上一提就可。北方的井深二三十米,须摇动井轱辘打水,我没实际操作过,据说中途不能松手,一旦失手飞速转动的轱辘柄易伤人。 最难的是长途挑水。1958年夏大旱,姚江见底,水井干涸。家中只有年迈的祖父母,年仅14岁的我义不容辞成为挑水“壮丁”。周末我半夜起床随邻居去离家七八里的胜归山抢水。不必说排队等水,单挑两铅桶水回家,我跌跌撞撞,三步一放,五步一息,双肩红肿,汗流浃背直到中午才挑两个大半桶水回家。体验了“百步无轻担”的首次磨难。 现在余姚城乡均有了自来水,挑水也成为记忆中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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