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节的周日,天晴,在上坟的间隙,我在梨树底下采野葱。那时梨花已盛开了,空气中满是春天的芬芳气息。突然看见了清明草,鄞州人俗称为“荷花囡囡”。这种植物还是奶奶在世的时候教会我如何摘、如何做青团。于是想起了奶奶的点点滴滴,入情处不禁流泪了。 小时候家里穷,房子不够,我和姐姐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晚上和老人同睡,给老人捂脚。奶奶有了好东西总是为我———这个唯一的孙子藏着,这习惯一直保留到她老人家去世。哪怕藏着要变质了,她自己也舍不得吃一口。那时候食物缺乏,春天到了,奶奶带我和姐去田野和山地采马兰、挖荠菜,这些可以炒菜吃,加点雪里蕻咸菜味道就不错,如果再加点笋丝和肉丝,那就是人间的美味。 清明草和艾草,采来可以做正团和青团吃,馅可咸可甜,糯糯的软软的,很好吃。正团外面是松花粉,松花是松树开花时到山上采的,而青团外面裹的是糯米粒,也叫雪团。正团裹上馅子,揉搓成形后,在松花上一滚,在雕花模子中一按,再轻轻一敲,一个成品就做好了。小孩出生和上学时,是一定要做好多正团的,挨家挨户去送人。记得我上学那年,奶奶做了很多正团送亲友邻舍。 夏天时,奶奶不许我们下河,但允许我们到田地里抓泥鳅、黄鳝、田螺、青蛙,这比较安全,就是衣服会弄脏。我自己偷偷地和小伙伴到河边抓鱼、河虾、螃蟹等,回来让奶奶加菜,可以美美地吃一顿。山沟边有一种覆盆子(俗称“种地红”),酸酸甜甜的,比现在草莓的味道还要好。反正那时一天到晚就想着吃的,奶奶也想方设法给我们填嘴,实在没东西了,就炒点年糕片和花生。还可以把米加糖后炒熟再磨成粉,做成炒磨粉。 奶奶平日里很温和,从不与人吵架,晚年吃素,她人缘很好,在村中口碑极佳。爷爷读过几年私塾,祖上稍有点钱,但已没落,农家活一样不会,有些少爷习气,可以想象奶奶在家里的辛苦,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好几个小孩。我小时候基本上很乖,但也有淘气的时候,记得有一次不知为何骂人了,骂的还是奶奶,骂她老太婆,奶奶生气了,拿缝衣针扎我的嘴。很疼,我哭得很伤心。现在回想起来,一向疼我的奶奶心里会更痛,但该教育孩子时规矩还是要做的,小孩可以疼爱,但不能溺爱。 那时家里庭院挺大,奶奶在四周种了凤仙花、鸡冠花、太阳花、喇叭花之类的花卉,南瓜、丝瓜也是每年必种的。还种了一些草药,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鸡冠花的花冠是可以治拉肚子的。有些草药既可以欣赏,也可填肚子,还可以治个头痛脑热的,很实用。我从角落里挖来一棵小桃树,种在院子里,奶奶帮我一起看护。桃树和我一起慢慢长大,每年开花结果,结的桃子有的超过半斤,还很甜,要知道这是没有嫁接过的毛桃,很难得。奶奶总是给我留着最大的几个,不准别人动,等我放假回家时摘给我吃。直到搬离这个旧居,奶奶对这棵桃树一直看护得很好。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是否把它当作了我? 奶奶去世那年,我刚参加工作,驻外在济南。家里打电话说奶奶快不行了,我急急忙忙坐火车赶到家中,奶奶已卧床了,神智还清醒,看我回来非常高兴,但还是说我刚参加工作,不要请假太久,要我早点回去。假期满了,看奶奶还好,我又匆匆回到济南。但没几天,接到家里电话说奶奶去了。我放下电话,失声痛哭,痛恨自己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这是我一生的痛! 如果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海,那奶奶你对我的爱,像什么呢?深沉又无所不在的爱。 仇赤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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