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儿           

　　老话说“清明蛳螺赛只鹅”，意思是这个季节的蛳螺，肉质肥美，营养丰富，饕餮者值得一吃再吃———更何况，蛳螺价格相比当下的蔬菜及海鲜，那真是便宜得……唉，不能比不要比不可比。此时我桌上的四个菜：菜蕻８元，鸡肉２２元，四条小梅鱼１５元，蛳螺２．５元。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江边常常能看到蛳螺船。一艘细长的木船，窄窄的船身，瘦瘦的黑黑的船主，一手持一个绑了长柄的簸箕，一手拿一根Ｔ字形的竹篙，一路行船，一路“趟”着蛳螺。这个“趟”字很生动，它准确描述了捕螺的那种动态：沿着河底一路“趟”。“趟”进簸箕的，有各式河底物事：石块、碎砖、行船人丢失的篙头、洗衣服掉的零钱，还有各种螺丝螺钉、各种想象不出的垃圾，其中夹杂了一部分蛳螺。他一路“趟”，抽空捡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筛选出鲜活的蛳螺、黄蚬等贝类，卖给那些馋菜花蛳螺的人们。

　　三月春风起，杏花红，梨花白，桃花开得铺天盖地，油菜花更是漫山遍野。这个时候，沟里的、河里的、湖里的各种生物都活泼泼起来，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生仔的生仔，把春水搅得春波激荡。此时的蛳螺，因为一个冬天蛰伏在深深的水底，再加上还来不及生儿育女，所以养了一壳的膘，特别是那些生活在大大小小水库的蛳螺们，住的环境好，最清澈的水养出了最干净的青壳蛳螺。

　　把蛳螺养在水盆里，清水养上一天半天，用大剪子夹去螺尾，清水洗净，即可下锅。一种是最经典的红烧蛳螺：生姜切得细细的，红辣椒切得细细的，小葱也切得细细的，案板上细细碎碎红绿黄相间，辛辣味扑鼻。大火起了油锅，等油热了撒入生姜辣椒末，等到青烟缭绕热油翻滚之际，将沥干水分的蛳螺倒下去———“哧啦”一声爆响，紧跟着是锅铲“呛啷呛啷”快炒的声音———炒蛳螺犹如演大戏，声音变化铿锵有致；吃蛳螺则如讲评书，嘬蛳螺的声音悠然自在，如果再配上酒，那就更添一份闲情逸致。

　　有个好玩的故事：过去农忙时节，家里长工短工忙得像陀螺。烧饭的某嫂子好心，中午给他们改善伙食，饭点上除了大碗的饭，还端出来一大盘炒蛳螺。主人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要命的嫂子，这一大盘蛳螺嘬完，日头都要偏西了，下午的活谁干去？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明说，忍不住只好拿眼睛白某嫂。某嫂不理解，以为主人怪自己菜做得不够客气，连忙赔笑回到厨房，又端了一碗蛳螺出来，呵呵笑着说：“没事没事，还有一碗……”

　　还好还好，某嫂没有把酒瓶子拎出来，否则，喝着或醇厚或寡淡的老酒，嘬着鲜美的蛳螺，聊着天南地北的前朝后代的大大小小的似真亦假的事儿，下午地里的活儿确实不会再有人去干了———春天里，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儿么？

　　我妈妈喜欢用新鲜干菜蒸蛳螺。初春时节，雪里蕻刚刚晒成干菜，若正好遇到大晴天，春笋说不定也已经被干菜拥抱成本地有名的笋干菜。剪了尾的蛳螺洗净后放入大碗，撒一把金黄的笋干菜，加一点点黄酒，或再入几片红辣椒，放入饭锅，盖上锅盖。当饭香四溢的时候，蛳螺的鲜香和干菜的味道已经融合成一种最家常的最让人怀念的气息，荡漾在我的鼻端，镌刻在记忆里。夹一个火烫的蛳螺，轻轻一嘬，肥美的螺肉似乎入口即化，一个蛳螺一口饭，最后用咸鲜的汤汁拌饭……那滋味，让一段时间离家求学和工作的我魂牵梦绕。

　　这几日，我家几乎隔天就买蛳螺，而且是青壳蛳螺。据卖的大姐说，这蛳螺是水库里的，不用养也可以直接炒了吃。每天傍晚，或者红烧，或者干菜清蒸，夫妻俩还会来点热黄酒。日子本就平平淡淡，来一点蛳螺，来一点老酒，耐悠悠喝着，微醺之中，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