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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5月0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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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那个创造“秘史”的人

  方其军

  

  陈忠实走了。4月29日一早7点40分左右。这个时间,我正奔波在县城的街衢匆忙赶着上班,浑然不觉有何异样,而远在西安的那位可敬的作家从此远离尘嚣。在知悉噩耗的那一瞬,我心里咯噔一下,呀,怎么会?一算,才74岁。在许多喜欢他的人看来,这个年龄,太早了。先生的重要作品《白鹿原》,在扉页上印有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读者从中可感知陈忠实的雄心壮志,《白鹿原》就是一部“秘史”。

  这几天,许多人对先生表达悼念。而有一种说法,重读《白鹿原》是对陈忠实的最好悼念。我从书架上抽出《白鹿原》,透过《白鹿原》经脉毕现的扎实文本,眼前似乎浮现自晚清分崩离析后一个民族投影在“白鹿原”整整一甲子的疼痛与挣扎。经由白、鹿两家及延伸的外围一个个鲜活人物所释放的智愚忠奸、爱恨情仇,终究绽放如漫山的野花,在历史永恒的布景中随风摇曳。我想,有一部《白鹿原》,陈忠实先生此生足矣。

  “我从20岁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到40岁调进作家协会搞专业创作,整整20年工作在县以下的公社里,接触的多是乡村的干部和农民,和许多人成为熟识不过也互相信赖的朋友。”陈忠实的大半生在自己的老家———西安灞河边的白鹿原上度过,他之所以是描写农民生活、农村社会和乡村文化的高手,与他曾是公社干部有莫大关系。

  1968年秋天,毛西公社抽调陈忠实去协助工作,后他被留在了公社。1975年,被提拔为公社副书记。当时公社辖有30多个自然村,他长年累月在田间地头忙碌,村民有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无论白天夜晚、刮风下雨,都会叩响他的院门,他们觉得他是自家人。夜深人静,文学的幽思就从心底萌生,他不知疲倦地记录白天见闻,努力训练从生活中攫取素材、刻画人物的能力。他说:“那10年是我对中国乡村的体验、理解及生活积累最重要的时期,为我后来的创作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在当代中国文学版图上,陕西无疑是一块高地。由路遥、陈忠实、贾平凹构成的陕西文学“三驾马车”驰骋中国文学甚至世界文学的疆域,并将终究生动于文学史。有读者如此概括陕西三作家的写作风格:陈忠实“精”,路遥“不精不稀”,贾平凹“稀”。且不论这种评价是否形成共识,而将三位摆于同一个坐标与天平衡量,视三者为旗鼓相当、各有建树的文坛骁将,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了。

  整整一个20世纪80年代,路遥接连发表《惊心动魄的一幕》《人生》等作品,尤其后者被改编成电影在全国引起轰动。1988年,路遥完成百万字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1991年获得包括茅盾文学奖在内的诸多重要奖项。“我再也坐不住了,心想,这位和我朝夕相处、活脱脱的年轻人,怎么一下子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无形压力。我下定决心要奋斗,要超越,于是才有了《白鹿原》。”陈忠实坦率地说。

  写出《白鹿原》时,陈忠实50岁了,而且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唯一的长篇小说。1985年夏天以前,陈忠实还把长篇小说的创作视作非常遥远的事情。他总觉得,写长篇有些令人畏怯,至少要写过10个中篇小说,基本功才能有点眉目。但是,就在那一年,在写成中篇小说《蓝袍先生》后,他有了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念头。

  1988年清明前后,陈忠实开笔写下的第一句话是:“锅锅儿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后来他把“锅锅儿”三字删除了。将近四年时间,全身心砥砺前行,从中拎出了一条“隐秘的史脉”,白嘉轩、朱先生、鹿子霖、田小娥、黑娃以及白孝文等人物在纸页上云蒸雾腾风生水起。

  “至今依旧准确无误地记着,写完《白鹿原》书稿的最后一行字并画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间,是农历1991年腊月二十五日的下午。”1992年2月25日,陈忠实将50万字的《白鹿原》书稿交给《当代》杂志编辑。小说在《当代》杂志刊出后,迅速在文学界引起了轰动。1993年6月,《白鹿原》单行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第一次印14850册,很快脱销。

  《白鹿原》第一次印刷的书还没有出厂,西安新华书店就找到了陈忠实,请他在西安北大街图书市场签名售书。书店开着卡车到北京堵在印刷厂门口,等着拉书。签售当天是一个大热天,早上8点,读者就排出了老长的队伍……当时全国各地追加的数量猛增,印刷厂就连着印。于是,第二次印刷是50000册,第三次印刷是100000册,第四次印刷又是50000册,半年内印了大概50万册……

  《白鹿原》何以深受欢迎?研究民俗的,研究法律的,研究语言的,研究人性的,单纯看故事的……都能从《白鹿原》这部“秘史”中得到所需,这就是陈忠实的贡献。1985年他酝酿构思《白鹿原》,足足用了两三年时间采访积累,他选择蓝田、长安、咸宁作为了解对象,这些县同时围绕着西安。有人问,“你用得着到长安摊时间下功夫查资料?你到底想弄啥?”他说:“我想给我死的时候有一本垫棺作枕的书。”———如今看来,先生如愿了。

  许多年前,路遥离世时,陈忠实用这样的文字悼念:“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中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现在,人们将这段文字,同样赠予陈忠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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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