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骏华

　　当年因设计庚申年“猴票”而闻名于世的黄永玉先生，时隔３６年为世人再添力作———丙申年生肖邮票一套二枚，并以此为基础印制了小本票、小版张，１月５日由中国邮政发行。人民文学出版社也在当月出版了黄永玉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上卷）。这对于喜爱黄老先生作品的人而言，真是“一月双喜”。

　　早在７０年前，黄永玉即已着手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创作，预计由三部组成，总字数近３００万字。黄老先生６０多岁时，授权《芙蓉》杂志连载已完成的若干章节，为期一年，其间因多种原因中断创作。２０年后，《收获》杂志重新连载，先生也以耄耋高龄继续创作。２０１３年８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这套小说的第一部《朱雀城》，以８０万字篇幅描写民国中期湘西边城朱雀奇特的风土人情。

　　《八年》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二部，先期出版的上卷收入了黄永玉先生２０１３年至２０１４年创作的内容。该卷以一个少年的视角展开叙述：１９３７年３月，张序子１２岁，遭遇家道中落，只得离开故乡朱雀，经常德前往长沙寻找父亲张幼麟，并随父亲途经九江、安庆、芜湖、宣城来到一二八师安徽宁国驻地，后由远房二叔紫熙陪同一路乘汽车、火车至杭州转上海，搭荷兰邮轮“芝巴德”两天两夜抵达福建厦门，赴集美学校求学。一路所见所闻，令序子如痴如醉，何曾料到“几个月之后将要来临的、翻天覆地的民族杀机”。

　　小说取材严谨，布局极为精妙，将一幅浓墨重彩的历史风俗长卷，全景式展现在读者面前。序子抵达集美学校时值七月，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古老大地开始不再安宁，硝烟战火弥漫神州。面对形势突变，序子的同班同学尤贤说道：“日本人打卢沟桥了，抗日战争开始了，看样子书读不成了。我准备带几个人到北平去打日本人！”校董陈村牧先生致开学辞时，表示国难当头、民族存亡之际，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这在当时，代表了许多师生对于“匹夫有责”的理解。

　　黄永玉先生文笔流畅，语言精练。生活的各个侧面，经历的重要历史事件，其中的苦与乐都被这个动情的观察者摹写出来。书中涉及的人物超过７０人，个体形象鲜明而饱满。我们在聪明机智的序子带领下，认识了自得其乐的“香猴子”、不苟言笑的紫熙二叔、神气纯洁的陈校长、苦中作乐的朱先生、温和秀气的洪同学……这些人物还带来了多地方言，读者依托注释，将这些文字读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小小年纪的序子，独自闯荡在外，默默承受生活的悲苦，顽强面对各种挑战，始终保持少年灵气，力求分辨是非善恶。序子每次接到家信，“眼泪流到碗里，低头静静地吃了。”序子拥有汤姆·索亚的某些情怀，对这个世界既好奇又挑剔，在历险中实现成长。黄永玉先生少小离家，曲尽其致，自学美术、文学，以木刻开始艺术创作，与序子有着相似的年少经历。“第一幅作品终于发表在《血花日报》上了，题目借用半句古话‘卖浆之流’。刻的是一个每天早晨给有钱同学送豆浆的街上人，全身挂满豆浆瓶。这的确是一个奇景。大家都熟悉他，所以无人不笑。”其创作源于深刻的少年记忆和人生感悟，将许多人的集体记忆内化成动人心弦的篇章。有多少生命在时代的变迁中如滚轮一般被遗忘？作者通过这种充满趣味性与抒情性的“畅神”书写，表达了对少年时光的深情眷恋，由此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生命探源。

　　我们惊叹作者细致传神刻画作品的同时，也对书名所传达的深意产生了好奇。《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所表现的中国，可谓繁华落尽，沉疴遍地，苦难已见。为何冠以“无愁河”之名？原来黄老先生认为：“悲伤很误时间，有人因此送掉半辈子光阴；把悲伤当成诗，那会好过点。”时间犹如明鉴，望风怀想，能不依依，面对沧桑之悲，不必诉一己之愁。正如古罗马大哲西塞罗所昭示的那样：岁月会消灭谬误，而确证自然的判断。“浪荡汉子”以其幽默率真的本色，百折不挠，在苦难中寻找温暖，于幽暗处凿出光亮。

　　读毕《八年》上卷，掩卷叹服，期待黄老先生早日完成这套内容厚重的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