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4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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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7月01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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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合院

  陈 云           

  

  我的老家位于鄞州区邱隘镇厂堂门。这是一个酷似北京四合院结构的封闭型院子,10户人家把一块百平方米的正方形水磨汀团团围住,如大家庭般和和睦睦过日子。厂堂门位于小镇中央,南面一墙之隔是镇银行,北边比邻镇中路,往西不到10米有条小河穿镇而过。

  四合院东北两侧是二层楼房,为木结构建筑,以住人为主;西南两侧是平房,砖石垒成,用作厨房或柴房。相邻人家只隔了层薄板壁,西边邱家姆妈哄孩子哼唱催眠曲,东边的我和小妹就会昏昏然很快睡去。站在院子朝南的大门中央,从东到西,全部人家一目了然。谁家来了亲戚,谁家有了难处,邻舍隔壁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帮在手里。

  我的父亲早年出远门在外省施工队工作,结交了几个天南地北的患难好友。好几次他们突然光临寒舍,家里一时来不及准备菜肴招待客人,好在邻居们及时相帮,东家的爱卿姑婆捧来一碗花生米,院外的驼背阿叔挈来两条自钓的黄鳝,堂檐里的婷杏阿嫂送来一把青菜、几株雪里蕻咸齑,隔壁陈家奶奶把一盆酒糟带鱼端了过来……不多会儿,一桌有荤有素的菜就齐全了。

  院子中央那一方水磨汀,冬天是晾晒衣服的宝地,夏天则是消暑纳凉的好去处。傍晚时分,院子里年纪最大的二公公总会将地洒得湿漉漉的,既防尘又消热,随后各家各户陆陆续续把小方桌、竹躺椅搬出来,一边纳凉,一边吃晚饭。孩子们走东窜西,这里叫一声“阿叔好”,尝一块美味;那里唤一声“奶奶好”,讨一份佳肴。大人们也耐不住寂寞,搁了碗筷,各自叙说一天的所见所闻,有一句没一句讲大道。常常是忘了时间,忘了蚊叮虫咬,直到满天星斗,蟋蟀合唱,蛙声合鸣,这才带着满足的倦意,各自回屋歇息。

  爱卿姑婆和婷杏阿嫂是院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谁家晾晒的衣服被风刮落弄脏,她们就捡起洗净再晾;孩子们放学后玩耍调皮,她们就毫不犹豫担起看管照料责任。从我记事起到搬离老屋的20多年中,院子里从没见谁家安装防盗门、双保险锁,却从没丢失过什么。

  我家在院子东南角,后院有一块天井,护院墙是用乱石垒成的两米多高矮墙。矮墙边有条排水沟,这里曾是我童年的乐园。

  夏天,隔壁人家种的紫葡萄藤蔓攀过矮墙头,葳蕤葱郁,毛茸茸的嫩芽宛如调皮的孩子,在乱石垒成的矮墙上乱钻乱爬,玩着捉迷藏游戏。矮墙石缝里时不时冒出一蓬蓬异香扑鼻的野葱,我掐过几撮要母亲炒年糕吃,虽老了些,还有一股涩涩的草腥气,但奇香扑鼻,清鲜无比,叫人念念不忘。

  墙脚跟的浅沟,排水功能早已退化,长年湿润肥沃的黑泥里,却有黄鳝隐居其中。每年的夏秋季,我用钢丝做成钓钩,挂上蚯蚓作诱饵,每次总能钓上不少拇指粗的黄鳝。在闷热的日子里,偶尔还会发现沟中的烂泥往上一拱一拱,一边还翻起白泡。听有经验的大哥哥说,这个浅沟可能直通河道,里面住着黄鳝精,因此它的子孙才繁衍不绝。

  我从出生一直到1985年搬离老屋,在这个南方四合院住了整整21年。搬离后没多久,镇上的城建部门开始为每家每户设立门牌,将厂堂门这个四合院周围一带全部改名为“树墙弄”,为此引起院子内外不少老人的不满,长时间耿耿于怀。

  小小四合院承载了我年少时的乡愁,也促成了院内大多数人家敬老、爱幼、互助、包容的家风,在一代又一代的生老病死中实现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延续。其实,年少时邱隘镇类似厂堂门这样的南方四合院式建筑比比皆是,如西望门、四二房、官房等,但现今早已面目全非。成年后,我曾多次梦回这个南方四合院,梦见和邻居们结伴玩耍,耳边还有慈眉善目的阿公阿婆们的絮叨。其实,现今我的居所距离厂堂门不过十余公里,按理说随时拔脚便可探看,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生怕见到的场景与少时的记忆有太多的不同。想见又不敢见,不见又很想念,这种矛盾的情愫不时在心底交织。但我终究知道: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乡貌终究会被改变,唯有乡愁永远留驻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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