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军 2015年11月,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了《歌德与拿破仑:一次历史性的会见》一书,德国最著名的报刊评论撰稿人古斯塔夫·塞伯特尽可能多地收集了早年歌德与亲人、友人、政要之间的信件历史资料。一点一滴的细节,拼凑出一幅历史性节点的画图,作者用逻辑加以推断、补充,才形成此书。我突然想起,歌德其实与中国关系很密切,尽管他从未来过中国,但是,他对中国文化充满敬意与遐想,他甚至被尊称为“魏玛的孔夫子”。 为何这么说?有书作证。1998年三联书店上海分店出版的《歌德自传》里,记有歌德喜欢“木偶戏”,即中国皮影戏。四岁那年的圣诞节前夜,歌德的祖母给孩子们演中国皮影戏,“她提起皮子做的影戏人子上场后,变幻成了一出一出的悲剧,引起我们幼稚的创想,尤其是我对此项戏剧的观感,一生受用无穷尽。之后,这位慈爱的祖母,把影戏人子给我们自己演……” 中国皮影戏就这样植入了歌德的文化血脉中,一生没有舍弃。1774年,歌德在德国的一次展览会上,把中国皮影戏介绍给观众,使更多的西方人见识了来自东方的文化。1781年8月28日,是他的生日,歌德用中国皮影戏演出《米纳娃的生平》,在同年11月24日,又以中国皮影戏演出《迈达斯的判决》。《歌德日记》上记载:晚上在堤浦特有仿中国的影戏。歌德在暮年常常谈到影戏,如1830年10月29日给一位音乐家的信中说:“如你有时把有生气的柏林活动作为皮影戏,演出我的隐遁生活,你就为我作了真正的友谊行为。” 如今歌德故居的二楼主厅,还沿用着最初的名称“北京厅”,内部陈设仍然是中国古建式的:墙壁贴着中国装饰画,室内放着中国传统器皿、中国式样的桌子和椅子,仿照中国家具风格的古老风琴,琴盖上绘有一幅包括宝塔等中国元素在内的漆画……歌德对中国文学,更是心有所系。在读了佛朗西斯的《外族和中国人的历史、美术、风俗新鉴》一书后, 歌德写信给好友席勒说:“那本书使我非常高兴,并且中国人之精细,给了我一个好教育。” 歌德阅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书经》《三字经》,既感到陌生和隔膜,又感到饶有趣味和千奇百怪;“柳叶峨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他对唐明皇最宠爱的妃子梅妃所写的诗很感兴趣。 魏玛大公爵图书馆至今保存着一份歌德借书登记:从1813年10月4日至11月17日的一个多月时间内,歌德借走了11本有关中国的书,即《北京游记》《中华大国新地图》《英使觐见中国皇帝行程记》《埃及及中国哲学》《1792年至于1794年英使旅华记》等。歌德曾动情地说:“我把自己抛到最遥远之处,然后才有可能估计现实。” 对于中国文化,歌德最喜欢的是小说。1781年,歌德将《赵氏孤儿》改编为悲剧《哀兰伯诺》,但这个戏只写了两幕,未完成;1827年,歌德在读《花笺记》和《玉娇梨》两部小说时,创作了组诗《中德四季晨昏杂咏》。 歌德最喜欢的一部中国小说,是非主流的,那就是明清时期的《好逑传》,他给予了盛情的赞美。《歌德谈话录》记载了他的《好逑传》读后感:“中国人在思想、行为和感情方面几乎和我们一样,使我们很快就感到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人,只是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比我们这里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他们还有一个特点,人和大自然是生活在一起的。” 歌德通过阅读中国的文学作品,把中国想象成了理想的东方乐土。他由此谈到德国文学与法国文学,进而提出在当时很是前卫的全新概念“世界文学”。他说:“我愈来愈深信,诗是人类的共同财产。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现在,每个人都应该出力使它早日来临。” 歌德由中国文学而思考提出的“世界文学时代”的理想,如今明显就在眼前,世界各地的文学作品和理念融会贯通。这尽管与当今世界在交通、通讯等“硬技术”层面的发展有关,但又何尝不与歌德当年呼吁的“每个人都应该出力使它早日来临”有关呢? 歌德的学识是广博的,对世界各地的文化都有所吸纳,但,从他的阅读经历、创作作品和交谈言论,我们清晰地知道,中国文化成为他的学识的稳定部分。歌德又以自身有意无意的行为、作品和言论,推动了中国文化在西方的广泛和深刻传播,被称为“魏玛的孔夫子”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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