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石 “餐馆。记得别放葱。”(《伏笔Ⅱ》) “黑白片里的飞机,在迷雾里上上下下地钻行。”(《鼾声》) “还在做秘书时,他连肚子都不敢大起来。现在就不同了。”(《翻身》) 之所以敢完整引用书中三“篇”文章,一是引得起,三篇文章连文带名加标点不过60字;二是想借此探讨一个问题,一个成名作家如此碎片化写作(或出书)是否必要。 我对阿乙不熟。从书的封底、封套的名家推荐、作者介绍以及网络搜索,知道阿乙写小说成名,此书是他最新的一本随笔集。北岛说:“就我阅读范围所及,阿乙是近年来最优秀的汉语小说家之一……”评价不可谓不高。但是,一开始吸引我眼球的却是其书名。近年,我的阅读兴趣倾向于自然、客观、不带太重情感色彩的文本。“阳光猛烈,万物显形”给我一个强烈的暗示:这应该是一本解读自然、呈现社会真实生活的书。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读后别有一番滋味。 全书22章,每章以英文字母为题,说明白点,就是无主题罗列,就像一串线上的蚂蚱。字母是线,文章是蚂蚱,除了物理串联,无任何关系。具体篇目我没数过,其中近半是几个字、几句话的文字。构成这本书的内容有三部分:一是拾遗,就是作者随手记录的灵感闪光(如上面引用的三题);一是读书笔录,摘录阅读时有感触的章节,加上个人评点或心得;再则是作者别的书或文章出版、发表时,被编辑删节的部分。 就个人阅读喜好而言,我不喜欢这类碎片化粘贴剪辑而成的书。说不好听点,它基本是从作者的废纸篓里打捞上来的,体现了作者的自恋,以及对读者的轻慢与不尊重。如果有人事先告诉我这点,相信我绝不会为此消费并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这个快餐化的阅读时代,我认为作者应更加审慎地对文章加以把关,说到底,对读者的尊重是对自身的尊重。 再说说体裁。“随笔,顾名思义:随手一记,是散文的一个分支,是议论文的一个变体,兼有议论和抒情两种特性……”这是对随笔的通常定义。但读了本书,我对随笔的理解变得模糊起来,封面宣称“阿乙最新随笔集”,至少在我看来,书中大多是小说,少有散文随笔,却出人意料地有一些分行文字(姑且称为诗)出现。如上述引用的三篇,怎么看都不像随笔,更像袖珍小说。而编辑删节的那些文字本来就是小说。诗就不提了。也许,在作者看来,凡是随心笔记的文字都可称为随笔?如此,文章体裁分类还有何意义? 当然,话说回来,即便是这些被冠以随笔的残篇短章,还是具备了一定的可读性。阿乙擅长讲故事,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故事情节架构,而是截取某个社会生活片段,通过简约诡异的描述,凸显某个出人意料的主题。一个寻常的社会桥段,可以让他讲得很文艺、很清新。比如《伏笔Ⅱ》,当餐厅大厨习惯于大把放葱时,没人会记得还有不爱葱的食客。又如《翻身》,做秘书怎么有胆子把肚子凸起来呢?不做秘书了则当别论。极致的三言两语,却令人深思。又如《南方的黄昏》里,满脸粉刺的小镇青年阿飞与同伙打赌,黄昏走进“白而丰腴,又不太丰腴,瓷器一样矜持”的益红房间,结果他赢了,次日晨才出来。于是南方的黄昏,又多一个对着落日默默垂泪的“吃农业粮”姑娘。 阿乙的叙述,冷冽而不动声色,力求客观、真实,很少直抒胸臆;貌似细碎、不羁,实则充满张力,暗含激情。他诠释的只是无尽时间中的一小段,却把社会生活中某些本质的东西展露出来了。正如书名所概括的:阳光下,万物显露真容。他的笔就像手术刀,冷厉、锋利,为解剖病灶而存在。 读过《阳光猛烈,万物显形》,让我有找阿乙别的小说来看的冲动,因为碎玻璃毕竟是碎玻璃,不可能恢复成一面镜子。老实说,连篇累牍的短篇简章,故事再精彩,也难免让人感到窒息和疲劳。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出这样一本拼凑剪贴的书。其实,与其勉强出书,给自己声誉带来损害,不如甘于寂寞,沉下心创作,以求尽快给读者带来新的阅读愉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