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 流 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报家门后说是我幼儿园时代的同学,希望和我吃顿饭,叙叙旧。 我翻出相册,找出那张泛黄的幼儿园毕业照,用手点着一张张小面孔,寻了半天,才确定:当初是有那么个方脸大耳的邋遢小男生。 隔日,照约定的地点见了伊人。有点陌生,虽不至于产生前生今世之感,但仍是怪怪的。两个小屁孩,如今都长大成人,担有一项社会工作,一份家庭义务了。 一张小小的酒席上,他客气地道了几句“请吃”“随意”后,正式开腔:“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幼儿园同学,我光一门心思地找你么?” 我挺纳闷,可又觉得不好细问:“别这么说哦。” “也是凑巧,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文章,按图索骥,才联系上你。”说着,他起身给我斟酒,我忙用手遮住酒杯,说自己不会喝酒。他帮我换成饮料,坐下,脸上微窘。这一窘倒是叫我想起来:那小表情还真和幼儿园时的他异曲同工。 “你可能想不起我了吧,我可一直记着你。”此人说话直白,可叫我怎么接茬呢? “记得么,那时候幼儿园有小红花制度。” 我想,他转换话题还蛮快,看我不接他话,就调了频道。 “这制度折磨人啊!我那时是个捣蛋大王。而你,是乖小孩,一学期下来,小红花就数你最多。老师老叫我向你学习,我听着好烦。咳!那时候是无知小儿呗,可也还是有自我荣誉感的。说起来,攒一朵小红花真是不容易!要不吵不闹,要做好人好事。可哪有那么多好人好事等着你去做!还有还有,得保持指甲干净,得每天不忘带手绢上幼儿园。你说我一个男孩子,每天带块绣花绢头上学,这不娘娘腔么!” 我忍不住笑,却不知他为什么要提这些鸡零狗碎的陈年旧事。 他还沉浸在回忆中,眼睛朝着杯中酒,喋喋不休:“一次,我和隔壁班一家伙打架。你说俩小孩打相打,硬说是我欺负他,讲不讲理啊?力的作用可是相互的,我说他欺负我应该也没错吧?可人家爸妈来告状了。老师最后决定扣我三朵小红花作为惩罚。我当时的红花本上一共才可怜兮兮的三朵小红花。说起来丢人,你记得么,那天我死抱着红花本就是不让老师拿到,还哇哇大叫,最后憋不住大哭。弄得很多小朋友都觉得我挺冤的……”说到这里,他呵呵地笑起来。 我已经记不起他的“丑事”,只是心想,好不容易攒来的三朵小红花“毁于一旦”,只能哭了,毕竟还是孩子嘛。 “然后,就是你,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班小红花挺多的一女生,举手提出愿意代替我扣掉三朵小红花。我当时真惊了!虽然我知道你小红花多,但多也是你自己辛苦赚的不是?” 我又笑,说得我好像是跟赚钱一样在赚小红花。 “居然有人愿意替我出这三朵小红花?义气呀!我没想到一个女孩都这么义气,那时候,你和我也就6岁半的样子吧!” 我想了想,点头:“的确都还是‘小不点’”。 “不过因为老师不同意,我最后还是成了“小红花赤贫户”,但我记住了你的慷慨。这不,总算是联系上你,能跟你说一声‘谢谢’了。” 他说完了,我有点发愣。 一段小屁孩之间的往事成了这家伙珍藏了这么多年的一份郑重感激。其实,人这一辈子中,谁不曾受人帮助,谁不曾帮助他人呢。这些年来,我多少也在工作、生活中帮过别人。可说实话,在社会中,在商场上,在竞争激烈的同行之间,恩将仇报,尔虞我诈的事太稀松平常了。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散漫不羁的男人,却能牢记那么一件小事,那么一丁点根本算不上恩惠的“恩惠”……我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了。 “怎么样,我们干一杯,为了当初那三朵小红花?” 我笑了笑,起身像他一样高举酒杯:“好啊,为了当初的那三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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