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前段时间,去余姚商量岗原始森林拍片,行走在林间小道,远远地听到电锯的声音。循声找去,走不多远,见有人从又高又陡的山坡上快速冲下来,身后拖着两段五六米长的捆在一起的圆木。我赶紧让到一边,她奔到山下的小路上骤然刹住,抬起头来,我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女的。在我的认识中,伐木背树这种苦力活应该是男人干的。 原始丛林里很少有外人光顾,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我的贸然闯入表露出同样的讶异,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说是来拍电视的。 她笑笑,不以为然地说,这树林有什么好拍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伐木女工也是好题材呀!只是我们这次的拍摄题材已经定下了,今后如果有机会,真的可以给她们拍一部纪录片。 我问她是哪里人。 湖南,这里伐木背树的都是湖南人,专门砍那些枯死和老死的树木。 收入高吗? 一天两百多元,下雨天没钱。男人比我们多一点。 为什么男人比女人钱多? 我们女人负责把树从山上拖下来,活儿稍微轻一点,他们背到车上去,重。 在我看来,拖木头的活儿实在也不轻,山高坡陡,她们走的这条坡道本来不是路,全然是靠她们自己披荆斩棘开辟出来的。在后来的游走中,我发现类似的坡道有很多条,都是她们长年累月辛苦劳作的痕迹。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女工拖着枯树从山顶奔下来,我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拍摄,心想着,如此生动的劳动场景难得一遇,纪录片暂时做不成,拍张照片也好啊。 那女人突然在半山腰停住了,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站在我边上的那位笑着说:“她不让你拍照。” 我愣了两秒钟,蓦然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一本纪实作品《永不抵达的列车》里有一篇《码头春秋》,叙述的是在深圳的三围码头挑砖头水泥的工人,他们对记者的采访非常排斥,原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码头挑砖,怕别人看不起”。这大概是所有从事苦力活儿的打工者的普遍心理吧,这么一想,我赶紧把手机放进背包里,冲着她大喊:“我不拍了,你下来吧。” 山上的女人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抬起地上的原木,弯着身子直冲而下,坡道很陡,以至于她的头低到了膝盖以下,看上去快要碰到地面了。她冲到我跟前刹住,放下圆木,朝我羞赧地笑了笑。她身上穿的是和男人一样的粗布劳动服,已经汗湿了一大片,常年被风吹日晒的脸黝黑粗糙,生活的艰辛深刻在眼角的鱼尾纹里。路边的石头上放着几瓶水,是她们早上出工时带来的,两个女人喝了几口,转身又上山去了。 据说在这片林区拖木头的女工有三个,都是四十岁上下,她们跟着丈夫劳作在深山老林里,夫妻俩出工一天就是五百来元,山里的生活成本很低,一年下来,也有一笔蛮可观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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