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赤斌 在陆上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航船是昔日往返宁波城乡、走亲访友的主要交通工具,于我印象最深的是南塘河上的航船。 南塘河从唐代以来,作为水上官道之一,是漕粮船、官船进出宁波城的重要通道之一,其对甬城的重要性不比三江低。旧时宁波的大江、塘河、月湖通过护城河互为沟通,拥有一张以老城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水网,即“三江六塘河,一湖居城中”的分布格局。这六条塘河是鄞西的南塘河、中塘河、后塘河,鄞东的前塘河、中塘河、后塘河,都是主干航道。 当年的南塘河不仅带来了水流,还汇集了人、物和信息。名闻遐迩的有南门三市,逢三逢八的市集之日到来时,四邻八乡的人们就会顺水路远道赶来,航船给城里带来了山区物产和源源不断的乡民。 儿时,想去宁波城,从鄞州区洞桥镇罗家漕村的凉亭渡口出发,要先过下江(鄞江)。摆渡的是艘水泥船,摆渡者是住在对岸的一家人,夫妻俩和女儿都会撑船。到了对岸的唐家堰村,还要步行半个多小时到洞桥沙港村的章远桥附近,那里有个航船埠头。等到坐上船,再晃悠几个小时才能到南站附近的航船埠头。 记得那时的航船是铁壳船,封闭式的,里面有一些座位,船顶上可以放很多行李和杂物。航船用的是柴油机,噪声很大,但那时并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声音带劲,尤其是航船停靠和驶离码头时的汽笛声,很是振奋人心。航船的速度不快,但毕竟比人工撑船快多了。我喜欢靠窗的位置,可以看沿途的风景,但这样的位置不易得,加上舱内的空气不算好,我有时宁愿站在船头或船尾的门边看风景。除了水,还有沿岸的树木、庄稼,在村落附近能看到很多房子、古桥和河边的人。在河埠头洗衣或洗菜的人看到航船来了,总是会站直了身子,否则航船掀起的波浪就会打湿他们的衣衫。 如果运气好,还能看见鸬鹚捕鱼的场景。宽阔的河面上,只见一个渔夫撑着一艘小船,竹竿上停着好几只黑色的鸬鹚。渔夫用竹竿将鸬鹚赶下水,鸬鹚轻灵地腾空跃起,钻入水中,过一会儿才浮出水面。渔夫伸出竹竿,鸬鹚便跳跃其上,竹竿再往舟上一搭,鸬鹚就上了船。因为有草绳把鸬鹚的颈部绑住了,鸬鹚没法把捕到的鱼吞下肚去。渔夫抓过鸬鹚的脖子,用手轻轻一捏喉囊,囊内的鱼就会挤出来,有时会有好几条。那时我常傻想:要是我家也有鸬鹚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天天吃鱼了。 有水必有桥。南门附近的甬水桥有“城南第一桥”之誉,南面镌刻一联:“瑞气来它山,横亘南河成集市;嘉名著甬水,高飞东作通津”。离它不远的启文桥蕴含“启迪文风”之意,还留有“秀影跨虹甬水爽”的残联。继续往鄞江方向行驶,在石碶街道北渡村有听泉桥和还金桥。这两座桥和民国时期的“钟表大王”孙梅堂有关。孙梅堂出资重建了还金桥,将原先的石桥改建成宽阔的石墩水泥桥,至今将有百年,桥身完好如初。而三孔石梁桥———听泉桥也是孙梅堂重修的,在桥修好后,他出重金求当时寓居上海的康有为题写了桥额,这在宁波的古桥中算是头一份。而洞桥镇沙港村的羁仙桥和章远桥则相对朴实无华,却经久耐用。洞桥村里有老洞桥和惠明桥,鄞江镇上有光溪桥。这些桥中,有好几座跻身宁波“十大名桥”之列。 南塘河悠久的历史,滋养了很多千年大族,南门袁氏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家族历史上出过一位叫袁甫的状元,还有“淳熙四先生”之一的袁燮、甬上著名学者袁桷。还出了一位中国电影史上罕见的全才,他就是集演员、编剧、导演、电影事业家于一身的袁牧之,他的故居至今仍保存在南塘河边。洞桥镇沙港村的全氏家族也是望族,后代中最有名的是清代的全祖望,其故居也在南塘河边上。洞桥村的楼氏家族,南宋时期出了楼钥,曾官至吏部尚书。 那时候,基本上是父亲或母亲带我们几个小孩坐航船去宁波城里走亲戚,随身带了很多东西,有临行前刚做好的年糕、四季的农产品等。带回的则是亲戚送的或是在乡下买不到的东西。过了几年,人们开始坐车进城了,但那时的甬临线还是砂石路,且老在修,车子开过要吃一路的灰。于是人们就在心里念叨:还不如坐航船呢,虽然慢,但至少不会吃灰。可是南塘河的航运还是慢慢地没落了。 四明苍苍,逝水汤汤。南塘河之水由清变浊,现在经过整治,又由浊复清,鄞江至石碶段应该是市内最干净的河流,可以直接洗刷、游泳。如果能修复两岸的古迹,举行龙舟、皮划艇等赛事,必能振兴鄞西的旅游。到时如有游船,我定会像儿时一样去乘坐———但愿这不会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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