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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1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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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欧文学:孤独深处的光

  高兴讲述东欧文学
  (张紫艺 摄)

  顾 玮 章笑笑 整理     

  为弱小民族确立一种文学的声音

  我准备了一段东欧电影剪辑,在座的有些朋友,看到这些老片子会深有感触,《多瑙河之波》《沸腾的生活》《宁死不屈》《第八个是铜像》。还有《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男孩子们曾是那么喜欢,我觉得它在某种程度上开启了我们童年最初的诗心。你看里面地下工作者的接头暗号那么富有诗意。一个说:“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另一个答:“啊,暴风雨就要来了!”在我们这代人心中,有一棵特殊的东欧情结之树。

  我想强调的是,东欧和东欧文学是相对的概念,因为它们是当时两大阵营平衡的产物。我们为什么还用它?是现在还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概念来定义那些国家。那些国家都是小国,历史上都饱经沧桑,而且都走过一段社会主义发展道路,1989年起相继抛弃了社会主义。

  如果有机会到东欧访问的话,你处处能感受到历史的影响和交融。但是如果光有影响、交融,而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的话,那肯定很难在世界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在这个时候,确立自己的声音十分重要。

  大家熟悉的《好兵帅克》是捷克著名作家哈谢克的一部未完成的作品。记得在我上学的时候,说它是一部反对残酷战争、反对奥匈帝国的杰出作品。如果评价仅仅停留在这一点上的话,我觉得委屈了这部了不起的作品,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只是一个政治评估,还不是一个全面的艺术评估。《好兵帅克》里的主人公是一个胖乎乎、傻呆呆的人物,叫帅克,帅克在奥匈帝国军队里捅出一个又一个乱子。实际上,这是一种典型的文学手法,叫“反英雄”。作者把《好兵帅克》这部作品当作一个喜剧大舞台,让帅克在折腾中,把奥匈帝国的官僚骂得狗血淋头,这是一种写作的策略。哈谢克之所以了不起,就在于他为一个弱小民族确立了一种文学的声音,确定了一种文学的传统。

  捷克有两种文学传统,一种是卡夫卡代表的变形的现代文学创作,还有一种就是哈谢克代表的幽默、讽刺的传统。两种传统并存,两种风格各有千秋。

  除了哈谢克,我最想向大家推荐的捷克作家是博胡米尔·赫拉巴尔,他的代表作是《过于喧嚣的孤独》。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知识分子,在特殊的年代里,被贬到垃圾站处理大量书籍。你想,对一个热爱书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灵折磨?小说以长长的对白构成作品的主要部分,里面还有大量让人难忘的细节。

  到捷克去,谈起昆德拉,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捷克的作家、读者,基本上不给予回应。因为在他们看来,昆德拉已经不能代表捷克文学了,而最能代表捷克文学的恰恰是他们称之为“始终没有缺席的作家”,其中就有赫拉巴尔。还有剧作家哈维尔,他一次次被投入监狱,一次次又出来请愿,一次次以地下文学的方式传播自己的作品,一次次克服艰难困苦,让文学在阴暗的年代发出它应有的声音。

  说到捷克,不要忘了另外一个诗人,他就是曾经在198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塞弗尔特,我这里推荐的是他的回忆录《世界美如斯》。布鲁斯说过一句话,“文学(其中也包括诗歌),有时候恰恰是人们用来抗衡单调、灰暗、阴沉的现实的一种有利的武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塞弗尔特的诗歌也好、回忆录也好,传递了那么多美好的瞬间。

  波兰的作家太多,比如说我们会想到米沃什,会想到显克维奇。要知道在20世纪初,当波兰还在沙俄统治下的时候,恰恰是显克维奇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让世人意识到了波兰民族的存在。文学,对东欧民族意义重大,一个小小的波兰居然出了四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我想重点谈谈199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辛波丝卡。总的来说,波兰作家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民族的代言人,深刻、沉重,但是这个老太太不一样,她恰恰以一种轻盈的方式来处理种种重大的主题。当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一下子就惊慌了。她说这可怎么办?这会破坏我的正常生活。马上就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新公寓去。恰恰是在低调和宁静中,她写出了一首又一首诗歌作品。

  欧美语境下的东欧文学

  大家知道,我们现在接触的东欧文学是欧美语境下的东欧文学,由于语种的限制,好多作品是从欧美转译过来的。欧美语境有时候会一味强调它的意识形态色彩,而且我们也不否认很多东欧作者恰恰是因为意识形态色彩成全了他们的声名,比如昆德拉。昆德拉其实就是在“布拉格之春”之后,小说被翻译成了英文,一下子让他成了社会反抗型的作家。但是他本人听到这个非常愤怒,他觉得自己就是小说家。东欧作家之所以不太愿意用东欧这个词,就是怕东欧的政治色彩过浓遮蔽他们的艺术价值。

  所以,在阅读东欧作品、接触东欧作家的时候,我们需要保持一种警惕和冷静。我举一个例子,2009年有一位德语作家赫塔·米勒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曾在罗马尼亚生活了整整34个年头,后移居德国,用德语写作。但她坚决不去碰德国的当代题材,因为她知道,那样她永远写不过《铁皮鼓》的作者君特·格拉斯,永远写不过马丁·莫泽巴赫,她就写罗马尼亚生活时期的事,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写作策略。像这种主题和题材在欧美是特别引人注目的,而且赫塔·米勒本身也是一个天才的行为艺术家,她在各种场合穿一身黑衣服,出现在讲堂上的时候,不太谈文学,而是谈自己在罗马尼亚遭受的迫害、不公的待遇。一下子,一个小说家转变成了一个控诉者。这样一来,她的作品又获得了一种道德上的光环,最终让她走上了诺贝尔文学奖的领奖台。

  还有一位特别出色的阿尔巴尼亚作家卡达莱,写过一些很出色的小说,其中有一部叫《梦幻宫殿》。小说背景设在奥斯曼帝国,当一个帝国的臣民晚上做的梦都要送去审查的话,这个国家处于一种怎样的阴暗之中?卡达莱本人同时又和当时阿尔巴尼亚的领袖恩维尔·霍查是好朋友。所以这是一个分裂的作者形象,一边和独裁者交往,一边又写着反专制、反独裁的作品。我说这些,是想表明,有时候读东欧的文学作品需要某种境界和平衡。如果一味去强调它的政治性,可能就看不到它的艺术性和丰富性;但是一味只看它的艺术性的话,可能也看不到它的政治性和复杂性。

  东欧文化是分为两部分的,一个是东欧本土文学,还有一个是东欧海外文学。比如米沃什定居美国之后,花了大力气介绍波兰的诗歌。另外一位捷克小说家到加拿大后,成立出版社,出版了大量捷克作家的作品。这些也构成东欧文学的一部分。

  东欧作家不断地在走和留之间停顿。

  (讲演内容来自宁波市图书馆“天一讲堂”,有删节)

  主讲人名片

  高兴 《世界文学》主编,诗人、翻译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米兰·昆德拉传》《布拉格,那蓝雨中的石子路》《东欧文学大花园》等专著和随笔集;主编《诗歌中的诗歌》《小说中的小说》等大型外国文学图书。2012年起,开始主编“蓝色东欧”系列丛书。主要译著有《凡高》《黛西·米勒》《雅克和他的主人》等。发表过散文和诗歌近百篇,作品曾被收入几十种选本。曾获得中国当代诗歌奖翻译奖、蔡文姬文学奖、中国桂冠诗歌翻译奖等奖项。

  好声音

  ———如果光有影响、交融,而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的话,那肯定很难在世界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在这个时候,确立自己的声音十分重要。

  ———有时候读东欧的文学作品需要某种境界和平衡。如果一味去强调它的政治性,可能就看不到它的艺术性和丰富性;但是一味只看它的艺术性的话,可能也看不到它的政治性和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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