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东

　　父亲生前喜欢拉二胡。家中曾有过京胡、琵琶、笛子、月胡、二胡等多种乐器，但父亲对二胡情有独钟，天天练、月月拉。他一生中共有过三把二胡，其中两把早已拉坏，最后一把最昂贵，也是他最爱不释手的。直至他病逝，这把二胡仍然完好。我每次回老家看到它，脑海里总会浮现父亲与二胡的点点滴滴。

　　父亲出生于建国初期，服过兵役。因此，在他平常拉的曲目中，自然少不了《打靶归来》《学习雷锋好榜样》等军营歌曲，也有姚剧、越剧、绍剧等浙东一带的地方戏曲……虽然是业余爱好，但父亲的二胡声时而圆润柔和，时而萧瑟缠绵，在我眼里不亚于专业水准。

　　童年暑假里，我经常趁父母午休，约上三两小伙伴，顶着烈日捉知了、游泳，或在田间偷摘瓜果。常常正玩到兴头上，父亲像天兵天将一样突然降临，把我臭骂一顿押送回家。

　　父亲命我天天跟他学拉二胡。刚开始，练琴声简直如同锯木条，粗糙刺耳。但一个暑假下来，我竟学会了《打靶归来》和《卖报歌》，还自学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多年以后，父亲对我的女儿如法炮制。几天下来，女儿就拉出了一曲《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想，女儿或许是继承了一点音乐细胞。

　　２００９年４月，父亲被上海的医院确诊为非霍奇金恶性淋巴肿瘤。自那以后，父亲感到来日无多，拉二胡的频率随之提高。每次离家赴宁波、杭州等医院治疗，父亲非要带上二胡不可。住院治疗通常至少需要一个月，父亲用拉二胡来排解病痛、消磨时光。

　　住院期间，父亲的二胡音回荡在医院的病房、走廊或亭子。他拉的曲子随着病情而变化：化疗前，以欢快、激昂的曲子为主，譬如《社会主义好》《打靶归来》等等；化疗后，由于饱受副作用痛苦，旋律就变得凄凉哀婉，譬如《孟姜女》《梁祝》……“像你父亲这样的癌症晚期患者，能与病魔抗争７年之久，实属少见，那把二胡功不可没啊。”一位医生由衷感慨道。

　　如今，咱家的那条巷子，再听不到悠扬的二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