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四明周刊·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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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2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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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之光

  许晓青

  

  刚进入八月的一天半夜,我在梦中被自己的咳嗽惊醒,起来拉上纱窗帘。窗帘在风中轻舞飞扬,一阵阵凉意拂过大腿,犹如泉水流过。

  白天,天仍然那么蓝,云仍那么高,被阳光照到的树、墙壁、路、汽车、桥……仍闪着白花花的光。但走到太阳底下,皮肤不再是烘烤般的热,胸口也没有热浪涌来。

  一个星期前的一天是大暑,气象预报说,大暑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过了这一天,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凉。那天气温近四十度,让人觉得这热烘烘汗腻腻的日子永远不会过去似的。才几天工夫呀,持续二十多天的高温已露出松动、撤退的迹象,让人如临大敌的三伏天就算过去了吧,秋天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了吧?

  金风送爽的秋固然是好,但想到一年过半,却也会有一丝不舍。

  福克纳在被问及为什么以《八月之光》做一篇小说的题目时描绘过这种天气:“在密西西比州,八月中旬会有几天突然出现秋天即至的迹象:天气凉爽,天空里弥漫着柔和、透明的光线,仿佛它不是来自天,而是从古老的往昔降临,甚至可能有从希腊,从奥林匹克山出来的农牧神,森林神和其他神祇,这种天气,只持续一两天便消失了,但在我生长的县内,每年八月都会出现……”在《喧哗与骚动》里他借小说中的人物昆丁说出对这种天气的感受:“在老家八月底有几天也是这样的,空气稀薄而热烈,仿佛空气中有一种悲哀……”

  也许我生活之地,和福克纳的家乡在纬度上接近,我也会在盛夏中突然而生秋天将至的感觉,并生出盛极将衰,韶光易逝,生命仓皇的感想。

  “盛”代表万事万物的顶峰,在此之前,每一步都在向上的路上,在此之后,每一步都在向下的路上。但这个“顶峰”又何其短暂,以三伏天在一年中计只占1/12,满月夜只占一月的1/30。所幸万物都有荣枯的轮回,消失了又以一年或者一月、一周、一日的周期重现。

  但有一样东西,去了就不能再回,消失了就不会再现。且它又是你最珍爱的东西。

  那天突然听到有人叫我“阿姨”,真是被吓了一跳。印象中,只有做奶奶、外婆的人才会被小青年叫阿姨的呀!我发不白,眼不花,时常被人夸肤白皮嫩,自我感觉还拽着青春的尾巴呢,就这么突然被一脚踹到“阿姨”的行列里了?

  我知道,我会慢慢接受“阿姨”这个称呼的,就像十年前第一次听到小姑娘叫我“阿姐”时也震惊万分,现在不也早不以此为意了?

  父亲说,乡下的熟人告诉他,阿庆哥哥四五年前已因糖尿病不治去世了。我的灵魂再次被重重一击。阿庆哥哥是我的表哥,只比我大5岁,这么说来,他在我这个年纪就走了。他是我辈人中第一个走的人。

  我公公近年来非常悲观,他有6个姐姐,现在只剩下他和最小的姐姐像树上两片仅剩的叶子。他身体一不舒服就往那上面想。现在,我能理解他的恐慌了。

  我从没奢望过自己活成个人瑞,但如果要我在当下离去,那也是万般不情愿的。还有好多事要做呢,音乐才放了一半,球赛还在中场,怎么能戛然而止呢?

  但在命运之神前面,你有据理力争的资格吗?你除了恐惧、担忧又能做什么?

  阿城在《遍地风流》里写,人赶着牛群在悬崖上行走,下面是奔腾汹涌的江水。牛哀号着不敢走。赶牛的人说:“往下看不得,命在天上,”于是,牛就往前走了。

  看到这段文字我豁然开朗。是的,往下看不得,命在天上,我们能做的就是按着生命的节奏前行。

  《八月之光》里的莉娜自然淳朴、宽厚仁爱、坚韧不拔、乐观自在,“她从容自在地行进在路上的形象”,犹若“古瓮上的绘画”,“老在行进却没有移动”。一些文学评论说她就是“八月之光”的光辉的具体人格象征,是“比基督教更古老的透明的光泽”。

  这个形象有着安神的作用,是我能想到的行走在大地上的最美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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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