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东 爆米胖,一直是儿时让人既怕又欢喜的事情。欢喜的是,心中盼望的米胖马上就在眼前;害怕的是,那一声巨响,足以震破耳膜。 儿时在北仑大碶老街的末端长大。每当放寒假之时,除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便是爆米胖的巨响响彻云霄。听到这“雷声”,我一蹦三尺高地跑去看。有时在街上与小伙伴玩,看见爆米胖男人佝偻着的身影,我们就立即停下所有的玩耍,一窝蜂地跟去。他走,我们跟着走;他停下来,我们也不走了。 那个爆米胖的男人,大人们叫其“长发”,脸上似乎有永远抹不去的黑,身材魁梧,身后跟着小个子女人,应该是他的老婆。长发伯推着木头推车,上面放着他的吃饭家什,巨大的响声是从这台机器中发出的。女人背着个大竹筒,那是一种前面大后面略小的竹筒,有点像竹篓。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慢慢走着,车子到薛家祠堂门口停下,那里有块空地,青石板铺就,正好安放他们的家什。 爆米胖的家什,主体部分像花瓶,两端凹进,中间凸起,呈圆鼓状。前头家什有盖,起阀门作用。准备工作是,让它翘起来,打开前盖,把大米、年糕片、六谷(玉米)等各户人家拿来的粮食放进去。来爆米胖的人都希望多放进去一些,因为长发伯把自己的家什称为“车”,费用是按照一车一车算的。往往是,粮食倒着倒着,长发伯会用沙哑的声音大吼:莫塞了,再塞就爆掉嘞!初听此话,大家哄堂大笑,本来爆米胖就是要爆的嘛。不过,大家也不敢多塞,他说停也就停了。 于是,他把前部的盖子盖好,用一根铁棍插入盖子顶端的洞眼,仔细旋紧,抽出。把他的“车”架在底架上,检查一下后面的小仪表(像闹钟,蛮先进的),然后,长发伯坐定在他的木凳上。女人引燃木柴,在圆鼓下方生起一堆火,火渐渐烧旺,长发伯右手抓住后方的铁柄,像转轮盘一样转起来,神情相当严肃。这我理解,就像我们做作业那样,一定要认真、专心。长发伯一声不吭,女人不断添着小木柴。我们可不甘寂寞,绕着柴火转圈,互相打闹。有时差点踩着长发伯的柴火和家什,被他瞪一眼后散开;有时趁着他不注意,会去摸摸“车”的手柄,他倒不怎么在意,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脸像他的车那么黑。 转着转着,他会停下来看看那个小仪表。此时,前面似有白烟缥缈,那个圆鼓仿佛涨大,一时间,柴火的烟气、孩子们的童音、女人们的闲话声、五谷杂粮蒸腾的香味萦绕其中……长发伯看了看“车”与柴火,看了看他的女人,也看了看他的大竹筒。他的老婆就知道,收钱的时刻马上到了。于是她抽出些底下的柴火,麻利地铺上麻布,将大竹筒放好。 此时有些小毛孩纷纷屏住气,捂紧耳朵。胆子小的女人退入祠堂内,关上大门。作为勇敢的男孩子,我们不会后退,只是神情紧张地等着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轻捂耳朵……长发伯等火弱下去,再看看仪表,神情无比严峻。似乎要发射导弹,再次翘起他的“车”,两手抓住手柄,将脚用力一踩,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前盖弹开,白花花的米胖、六谷、年糕胖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哗啦啦地散开一大摊。说时迟那时快,躲得远远的人群霎时涌向同一目标,大笑着,哄抢着,释放刚才积压的紧张情绪。都是街坊邻居,抢着吃吃,反而味道更好。 “巨雷”声听得多了,也就不怕了,只剩下欢喜。仿佛是一场提早过年的聚会:有小伙伴们可以嬉闹,有免费的“嘭嘭”声,比鞭炮更响。那可是儿时难得的狂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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