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玮 章笑笑 整理 舞蹈:用身体来表达故事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几千年前的《诗经》,已经对舞蹈描述得非常透彻。再从专业一点的角度来讲,在原始社会,比如我们要种庄稼,就要祈求下雨。我们用什么来表达呢?我们用身体来表达。 进入现代社会后,慢慢有了专业的舞蹈人。除了练技术之外,舞蹈还要用身体来表述故事。比如宁波歌舞剧院创作了现代舞剧《霸王别姬》,这是一个古典文学故事。讲故事一定要有材料,我们的身体就是我们的材料,这是一个最直接、最基本的东西,我们用身体来表达。 当代的艺术家和编导们开始提出这样的问题,通过身体你可以感悟到什么?可以感悟到文化,可以感悟到历史,也可以感悟到科学,可以感悟到对方的阶层、经济状况……譬如在街上,可以发现西方人走路跟我们中国人走路完全不一样,因为文化背景不一样。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如果他是个土豪,他的经济地位完全就摆在身体动作上;但是一个农村老人家,他走路就特别谨慎、小心,我们也马上可以意识到他的生活背景。只要我们稍微观察一下,就可以对一些人的文化背景、教育程度、经济状况有一个非常直观的感受。这对舞蹈研究者和舞蹈创作者来说,是非常好的“实验室”。 今天主要讲的是当代艺术,中国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改革开放,而西方的当代艺术已经发展了上百年,彼此间可以相互分享。我自己是1985年去的美国,20世纪80年代是美国艺术最火的时候,当时有一个特别大的飞跃。我是从香港去的美国,之前是香港舞蹈团的首席演员,尽管我最初学习舞蹈是在中国。 我小时候没有受到很好的传统教育,反而在纽约大学读书期间,开始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发生兴趣。当时有一个特别好的老师,每天上课的时候,他会在黑板上画一条长长的线,他说这个叫时间的流逝。然后他就开始讲故事了。老师在上面画线讲西方历史,我在下面画线,在想我们中国对应的历史时代是什么样的状态。 刚好在那段时间,中国的很多艺术家跑到美国去了,陈丹青、李全武、金高、陈凯歌等人,都在纽约相遇。有一位老先生叫木心,也跟这些艺术家在一起,木心先生给我们讲文学史。每个月我们要见两次面,这个星期在陈丹青家,下个星期在我家,再下个星期跑到李全武家。五年当中,木心先生为我们讲述了世界文学和中国的哲学、文学。 于是,我对中国文化发生了浓厚兴趣,而且不只是有兴趣而已,我开始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对老子的书着迷。大学毕业之后,我在纽约城市大学戏剧舞蹈系找到一份工作。我进纽约城市大学以后,申请到一个总统的奖,这个奖又把我带到了北京舞蹈学院。我在北京舞蹈学院教了六个月,那是第一届现代舞班,两年制的,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从事舞蹈教育。 1994年回到北京,其实当时自己心里比较纠结,因为之前走的时候是希望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但是当我看到一个大的世界之后,又觉得自己特别缺少根的感觉。 我意识到,我再怎样逃避,再怎么了解西方的文化,甚至用很多西方的手法来创作我的作品,但是骨子里我仍然是百分百的中国人。我的身体会告诉我,要学习中国文化,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 我明白了,我必须从自己本土的文化中汲取营养。后来我的创作就非常大胆,我把个人的经历放在舞台上,放在我的创作和教学当中。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是很有价值的。 修炼:让舞蹈不只是技术练习 作为一个舞蹈艺术家,必然对身体关节等特别感兴趣,但是我觉得这不够,舞蹈应是生命的一部分。什么是生命?这是一个大问题。 当我们学习舞蹈后,就会对身体有所了解。现代社会中,我们可以改变这个,改变那个,但身体是不可改变的,身体是你原本的载体。舞蹈是一种艺术,它促使我开始思考,开始有一种思辨,想多了以后,会对很多事情发生疑问。会问自己一个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按照你的方式来做这些事情? 人生不是一个平平静静的过程,一定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起伏,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有时候甚至会受不了。实际上,我觉得修炼、觉悟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身体的训练是最好的入口,比如我创造了一套体系,这套体系叫“感灵瑜伽”,融合了自己几十年瑜伽的训练,和对中国太极、气功导引的学习,以及西方身体运用结构的学习。 瑜伽能让我很快进入到一种宁静的状态,入静之后身体会有自我调节的能量出来。就好比我们每天开车,车是要维修的,我们人也一样。在忙碌的生活当中,面对嘈杂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四面危机,我们怎么才能安静下来?我每天必须要练一段时间瑜伽,让我能够面对自己。作为一个舞蹈演员,不能只是练习技术。 观众希望从舞蹈演员身上获得一些信息,那么,演员要传达什么信息呢?一定不是“今天我吃饭了”“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演员当然也可以说这些,但是能说多久呢?说两三次观众就明白了。如果再往下说,就希望说一些深层的东西,譬如我的感受、你的感受,我的经历、你的经历。这些经历不是单一的,它们是有联系的。这些东西我觉得是最珍贵的。 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是有限的,超过眼睛之外的东西存在吗?一定存在。比如100年前我们谁也不知道手机可以做到今天这样,手机把整个世界连起来了。100年前的人们对此全然不知,是因为人们无法预见那么远。 现在回过头来讲身心灵的修炼,为什么我会觉得身心灵对舞蹈艺术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舞蹈不仅仅是一个艺术的表征,它包含很多深层的东西,作为训练者、教育者、表演者,我们不能仅仅看到技术层面上的训练,舞蹈跟身体是必然相关的,而身体训练必然会走到心灵修炼。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最基本的一日三餐、最基本的生活要求,也是通过别人的贡献得到满足的。当你开始觉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会把每天做的事情跟自己的修炼结合起来。 (讲演内容来自宁波市图书馆“天一讲堂”,有删节) 好声音 ———我意识到,我再怎样逃避,再怎么了解西方的文化,甚至用很多西方的手法来创作我的作品,但是骨子里我仍然是百分百的中国人。我的身体会告诉我,要学习中国文化,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 ———舞蹈不仅仅是一个艺术的表征,它包含很多深层的东西,作为训练者、教育者、表演者,我们不能仅仅看到技术层面上的训练,舞蹈跟身体是必然相关的,而身体训练必然会走到心灵修炼。 主讲人名片 殷梅 纽约市立大学皇后学院戏剧舞蹈系终身教授及舞蹈系主任。美国“后现代”编导、舞蹈家。她大胆地将地理、科技、艺术、文化等各领域融合衔接起来,创造出独特的舞蹈剧场和“剧场魔幻”艺术。曾在世界多所大学和学院中举办大师班和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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