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军 余姚车厩的禅悦寺是由三国孙权的母亲吴夫人所建,这一说法在一定范围内广为传播。据此推算的话,禅悦寺的始建时间在三国时期吴国的赤乌年间(238年-251年)。1700多年,遥远得简直令人晕眩。 假如禅悦寺真由吴夫人所建,那意义不仅仅在于皇帝之母的“名人效应”。车厩一地曾是越王勾践的军事营场。光绪《慈溪县志》载:“车厩山,县西南四十里。会稽记云:‘越王勾践于此置厩停车秣马,遗迹犹存’。”(注:车厩曾属慈溪管辖,县城是慈城)考古人员在车厩发现一处当地人声称的“越王练兵台”,系车厩山面江的一处山顶空旷地。《慈溪县志》称:“今车厩山冈上有寨基坪,相传越王屯兵寨。”勾践卧薪尝胆后灭吴雪耻。而吴夫人何许人?据《江阴吴统宗源流考》,她是春秋时期吴国第一位国王寿梦第四子季札的直系后代。吴国被越国灭后,季札后代改以“吴”为姓。 如此,车厩对于吴夫人而言,显然是国仇家恨的一处所在。而她,在这里建了一个寺庙,就建在“越王屯兵寨”所在山的山脚下。显然,漫漫数百年时间已然过滤了所有尘埃和仇恨,吴夫人在辉煌巅峰之时,只想寄寓祥和与安泰。 我时常路经车厩。前一两年,陆埠至袁马的主要通道因修整而禁止通行,而另一条环陆埠水库的辅路坑坑洼洼很难行驶,所以,许多人索性从车厩绕行。此前,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后来想想,这条通道,其实是许多年前袁马及附近村落走向外面世界的命运之路。人们去县衙所在的慈城办事,去姚江渡口乘舟北上,都得走车厩方向这条路。我相信,我的祖上许多人也是经常走这条路的,甚至猜测始迁祖就是从这条路自外面走进山山岙岙的。 这条通道由陌生到熟悉后,我的心思不再只是赶路了。我想在车厩停一停,看看闻名已久的禅悦寺。隐隐地,或许是想发现一些传说实证。如果说,从车厩穿村而过去袁马的这条路是村中主干道的话,去禅悦寺的路则是从主干道分离出的一条岔道。我在那个岔口停了车,整整衣裳徒步前行。脚下已是水泥路,但,这并不妨碍穿越千年的蜿蜒与幽深。之后,我行走于远上寒山的斜斜石径,像一个已做好寻友不遇准备的书生。我想象,在过往千年中的某年某月某日,禅悦寺里的某居士或许就等着一位未邀约的朋友吧。 在禅悦寺,有谁正等着我吗?我想,等着我的,或许是梁间的一只蜘蛛,或许是门前的一株嫩草。或者,就是屋顶的某一张瓦片,地上的某一块石板。那些在寺里静修若干年的生灵与物件,亦该沾染了深深浅浅的禅意与喜悦吧。 当望见禅悦寺的侧影,脚下的斜石径回归为水泥路,透着日常生活随意搓揉不断复制的俗态。而周围的景致在清幽与静美中呈现丝丝禅意,除了那些纵横在高处的电线以及散落在地面的尼龙、塑料以及锦纶,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旧时隐者的居处。我的步履更为缓慢了,生怕稍有匆忙会错失某缕微风捎来的觉悟。走近了,停留在寺前,门额上的“禅悦寺”似刚从晚清的墨缸里捞出来而沾着宋风明韵。在门枋顶上,恰巧有一只山喜鹊停着。我心想,那可是等着我的友人? 我回首环顾,松竹苍翠。门外不远的那个水塘估计是放生池吧。池塘边上有一个木屋,池塘岸砌着石条的埠头,如果谁愿意在此生活且勤于思考,或许可以成就另一个版本的《瓦尔登湖》。只是这一部中国版的《瓦尔登湖》里会有禅意袅绕,因为,一座千年古寺就在近旁喃喃自语。 我迈进禅悦寺的门槛,数十米相隔的正前方立着端庄恢宏的建筑,禅悦寺简朴而大方,灰黑的基调张扬着生命的耐力与佛法的气度。大殿前有廊,轩梁、雀替、挑尖梁头均雕有精致的人物图案。殿内,铺地石板雕有精致的荷花、牡丹、仙鹤、凤凰等,栩栩如生。殿后稍留有空地,不远处便是山体了。从禅悦寺到前门到大殿,左右布有厢房,如今住着车厩村的村民,家家户户都有门牌号码。 我没能找到任何与吴夫人相关的实据。但在出门时见到文保标识碑,简介如是:“禅悦寺始建于五代……曾三毁四建,最后一次改建于清光绪三年(1877年)。”黄昏时分,我走出稍远,听见一声牛哞。回眸看见禅悦寺如伏地休憩的健硕青牛…… 无论何人所建,禅悦寺承载的应该是农耕文明时代的同一种心愿: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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