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浒山北门外大古塘后小河中的乌篷船。 |
|
龙山虞洽卿宅院外埠头。 |
桑金伟 文/摄 汽车时代的不意速至,加快了舟楫时代的终结。终结的年岁虽不长,但现在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近年来,我尝试着从乡人的片言只语里竭力寻找那个时代的“棹舡之声”。 包容(1894年—1975年),慈溪白沙墙里村人,中国著名农学家。1974年他在台湾出版了《八十自述》,在书中他说道:“嗣闻慈溪新创锦堂初等农业学校,声誉甚佳,偕同学投考录取,校与家相距10多公里水程,常乘农用挖泥船往返,以省旅费。” 1925年出生的慈溪附海小学老校长陈定山回忆说:“过去白沙路镇上有‘划船老大’阿周、阿元等。我去春晖中学上学,总讨他们的船。我家离白马湖40多公里水路,单趟船费1-2元大洋,大半天可以抵达。当时1个大洋大约可买大米10公斤吧。” 1946年生的余秋雨在他的《借我一生》写道:“(现在,老家的)屋后就是繁忙的公路,车辆拥挤,当年小坝里夜航船的梆子声,也不会再有。祖母听到梆子声就起床了,点亮一盏小小的油灯,右手擎着,左手摸着楼梯护板一步步下楼,不久,灶间的烟囱里就飘出了几缕白雾。” 慈溪浒山,这个海边小城,昔日河上客运竟也十分发达。浒山的客船大概分为三类: “划船”。就是“轻舟八尺,低篷三扇”、随唤随雇的“脚划船”,相当于常说的乌篷船。但据说乌篷船也有三种———脚划船、梭飞船和明瓦船。脚划船又称小船,因其手脚并用,自然要比步行快。划船载客较少,最多也就三四人,常为一人,不定点不定时不定班,相当于现在的“的士”。据母亲说,早年我父急亡时,家里讨“划船”将我在读的大姐、大哥从余姚火速接归。鲁迅小时也喜欢乘这种船。可以想象,独雇一舟,拨开乌篷,可坐可卧,耳听潺潺的流水、“咿呀”的桨声,眼观两岸的山水田园风光,真有“如在镜中游”之感。 “快船”。快船体积稍大,能容客20位,由一二人拉纤,或配上两橹,速度快,相当于现在的中巴。它主要满足人们短途出行所需,也算是定时定班的。这种船也叫“埠船”,因为它在城中占有固定的上下客埠头。早上进城,下午返回,沿途搭客,很适合赶集。这种船往往是白篷的,有别于乌篷船。快船的船舱不大,乘客坐在左右两边相向的长凳上,因此它是聊天的好场所。如果碰上一两个见多识广的客人,船上就不会寂寞。而“船老大”往往也是健谈者,有他居中点拨,城乡趣闻得以流传。 “航船”。航船更大一些,航行距离更远一些。它定点定时定班,常常客货混装,到点、离点时有信号。航船中有傍晚开船、次日早晨抵达的“夜航船”,据说当年鲁迅到杭州、南京、北京等地去,就是在黄昏时分到绍兴西郭门外乘夜航船离开故乡的。 话说回来,那时乘船并不便宜,特别是“划船”,是有钱人“讨”的。 然而更富裕的人家自己置船,一如现在的私家车。老浒山的“沈府巷”、省级文保单位逍林徐氏旧宅、国家级文保单位龙山虞氏旧宅等,河埠边安装有系船石孔,至今仍向人们诉说着舟楫时代的桨声船影。 老浒山原有五个门,其中水门用于军事和输水,不泊船只。客船大多停靠在四城门边上的河埠上:东门客运多走新浦、胜山、逍林、观城等地;南门客运更多,多走余姚、宁波,别地也有;西门多走百官、泗门、周巷等;北门多走崇寿、坎墩、庵东等。去百官的航班货比人多,去余姚的航班,去时人多,返时货多。 “划船”上下客则很自由,无需专用埠头。东门的史家弄埠头、糖坊弄埠头,南门的沈府巷埠头、梅花漕埠头,西门的芋艿漕埠头、水门埠头等地,都有它们的身影出没。 慈溪江河密布,其江河名大多与海涂围垦有关,但有两条和船直接有关:牵(纤)绳路江和快船江。前者取名直白,本文不作展开。后者形成于宋明时期,东起龙山,经范市、掌起、洋山、师桥至观城进洋浦江,流入杭州湾,主流长22公里。因快船江横跨现观海卫、掌起、龙山三镇,故有人称其是“慈溪东部的母亲河”。古代快船江的开掘与三北盐场运输有关,初始并非为了客运。因此,快船江的“快船”与本文所说的“快船”相异。 过去,小小的浒山城内竟有不下50人从事客船航运,其中不少是从绍兴来的。东门有“惠先老大”、走新浦的沈国昌等。南门有“划船”傅文龙等。西门有几户是“撑船世家”,陈开豪人称“快船小老”,其3个儿子连炎、生炎、家炎也撑过船。有个顺口溜这样说:“快船铜锣当当当,开鉴‘大炮’启老王”,说的是陈开豪兄弟陈开鉴,族名陈启顺,出言直率无忌如大炮,他是这一带快船业之“王”。西门还有1931出生的潘长森,后进航运公司工作,其前辈除了撑船,还在西门开设船篷作坊。还有“士景长脚”也在西门撑“划船”。北门最出名的是“快船阿章”,是我好友之父,但我认识他时是撑“航船”的。水门有划船阿炳等。 好多船工是无产者,据说浒山不少的船只,是从余姚侯青门租来的,就像现在很多“的士”不是出租车驾驶员自己的。 说到客船,我首先联想到的是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客船,可能是“划船”,也可能是“航船”,为此我还特意去苏州西北城边的枫桥畔体验过。 又联想到杜甫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我猜想,这来自“东吴”的“万里船”分明是“航船”了。当然它传达的是作者对遥远家乡的怀念。 时至今日,坐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连到舟山等岛屿也用不着坐船了。看来舟楫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真可谓“往若飘风,去则难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