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四明周刊·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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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0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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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路上的桥

  徐自读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宁海桃源路本是一条很宽的河流,河面上自南向北架着四座桥,第一座是处于中大街与桃源路交叉口的桃源桥;第二座是处于杨柳巷口的海道司桥;第三座是城中小学墙弄出来的青浪桥;第四座是处于现跃龙中学门口的木板桥;那时的河流清澈见底,水草飘悠,能见小鱼成群地游。河流的两侧,是城关人居最稠密的集结地,人行鹅卵石小道沿河而铺,木结构翘檐民居沿岸而筑。就在这样一幅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画图中,不知发生了多少美妙的故事。

  杨柳巷口的海道司桥是一座长石板铺成的弧形桥,当时,桥两头的河岸上种植了很多杨柳树,杨柳巷称谓便由此而来。桥东侧的村庄又称杨柳村,桥东有一棵一抱粗的溪椤树,树周围的空场地是吴桂龙柴行,是宁海最早的木柴交易场地,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杆秤高高地悬挂在溪椤树伸出的枝条上。吴桂龙是柴行老板,膝下有两个女儿,一起拜了长街拳师王志文为师,后来吴桂龙把柴行传给两个女儿管理,一些刁蛮难缠的木柴交易人员,深知吴氏姐妹学有拳术,也就不敢无理取闹。

  海道司桥西,有一座同善社,城关派出所就驻扎在此处。派出所仅配备4个人,老张、老寿、老鲍、老王。老张是所长,老寿是城关的活地图,哪户人家住哪条弄堂几弄几号,他都了如指掌。那个叫老鲍的警察几乎家喻户晓,老鲍是当年城里百姓眼中的衙门象征,民间鸡毛蒜皮的事,如小孩之间争吵打架,大人们会找老鲍评理,一切由他说了算。小孩儿淘气,大小便要哄,大人也会拿老鲍来吓唬自己的孩子:再不拉,叫老鲍把你关到派出所里去,小孩一吓,一哭,大小便便就拉出来了。那年头,孩子大小便都在河岸解决,而且不用打扫,小孩便便一落地,瞬间就会被早已等在一旁的狗狗一扫而光。宁海人说脾气暴躁的人,有一句口头禅,说,你这死性格会改?除非黄狗不吃屙!五十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这句口头禅,发现它只说对了一半,许多年轻时暴脾气的人,现在还没有改,倒是现在的狗,却已经不吃屙了。

  从城中小学墙弄出来至桃源路交叉口,架的是一座青浪桥,这是桃源路最漂亮的一座石拱桥,两头引桥全用长度厚薄一致的石块砌成,石块表面长满青苔水草,桥孔拱起,桥面装设护栏,十分秀美。桥下小鱼成群,泥鳅打洞,是人们垂钓的好地方。桥西是宁海发电厂。所谓的发电厂,仅仅是一台单缸的手摇起动的发电机,还不如现在安装在手扶拖拉机上的发动机,但在当年,这可是宁海最先进的一台机械设备了,发出的电力,供应着县机关一二百盏15w电灯泡的照明。这台单缸发电机转起来,完全靠人力起动,顺利时一个人手摇起动了,不顺利时,则得绕上一根粗麻绳,几个工人齐喊一二三!奋力一起拉动,才能让机器转起来。那一阵阵震耳的响声,让青浪桥下钓鱼的人们遭了殃,快上钩的鱼儿都吓得四散奔逃了。

  青浪桥东是人居最密集的地方,每到盛夏的中午和夜晚,人们三五成群来到桥头两侧,带着竹椅子小板凳围成圈圈排排坐,摇着蒲扇纳凉。这时候也是小贩们最活跃的时辰,我最熟知的两位是“老牌针”婆婆和“南瓜子花生”公公。这位卖老牌针的婆婆胸前紧贴一块木板,木板用一条腰带套在脖子上固定,木板上摆放着各种大小型号的缝衣针、订被针、纳鞋底针,统称“老牌针”,人们不知道婆婆姓甚名谁,就把老牌针当作她的名字来喊。老婆婆无论酷暑寒冬,桥头桥尾总是响彻着“老牌针……卖老牌针……”的叫卖声。这一声声风里来雨里去的叫卖声,这一根根细细尖尖的缝衣针,维持着“老牌针”婆婆一家5口的度日生计。而那位“南瓜子花生”公公,更是炒得一手好南瓜子,二三分钱一酒盅的炒南瓜子,让人嗑得津津有味。

  从青浪桥往北不到百米的距离,架着一座长约廿米、宽一米的无名小木桥,桥东,便是原宁海中学,桥西,有一座高墙黑瓦,大门朝东开的院子,这个院落叫“大利元”。大凡老底子宁海人,都知晓大利元是一家医治疔疮的祖传世家,当家的是一位慈祥和蔼的丁美莲老婆婆。经过丁氏阿婆医治痊愈的患者数以千计,她有一套“针刺挤血阻毒”的医技。丁婆婆从不主动向患者要医治费用,放多少钱,全凭患者自愿,如果生活困难,分文不取也是常事。我十二岁那年在右脚背上生过一个疔疮,经过丁婆婆土法医治,半个月就痊愈了,我从小就记得丁婆婆是我的救命恩人。

  桃源桥算得上是宁海的母亲桥,处于当年最闹猛的中大街和桃源路的交叉口,桥东是东大街,直通东门花楼殿,桥西是中大街,直通西门杏树脚。新中国成立前,桃源桥西北侧住有一对酿制酒酿的老夫妇,祖传酒酿制作技艺,人称白酒板公、白酒板婆。白酒板是宁海人对酒酿的俗称。夫妻俩有两个儿子,小儿子长大后应征入伍当了空军,大儿子则继承了家里白酒板营生,凭着精湛的祖传酿制秘方和诚信的行销方法,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不管刮风下雨、寒冬酷暑,总能见到他肩挑货郎担,游走在桃源桥到青浪桥之间的东西两岸,大家都亲热地叫他“白酒板老钱”。每当白酒板老钱歇放货担,总有一大群大人和孩子们围拢过去,争相贪婪地闻着白酒板那诱人的醉香,可以说,五分钱一碗的白酒板,是那时人们最奢侈的享受。有些讲究的客人会要求在白酒板里加一只鸡蛋,老钱就在货郎担中点亮煤油炉加热,炉子烧热了,老钱利索地把打好的鸡蛋倒入煮热的酒酿中,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酒板卤蛋捧到客人面前,客人付一毛钱给老钱,便在旁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每每这个时候,旁边几十双围观孩子们的眼睛便会齐刷刷地盯住这位客人,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白酒板卤蛋,也各自咽下含在口中的馋涎。

  想起桃源路上的桥和人,依然还是新鲜如昨,栩栩如生,可现实却已翻天覆地。桃源路上的那些小桥流水炊烟早已不再存在,后人不遗余力,人定胜天,将旧貌变了新颜,取代小桥流水的,是坚硬的水泥混凝土路面和人们日益匆忙的脚步。而且,就算剩了记忆,也只是少数人的记忆了。大多数的宁海人,都不知道那条桃源路上曾有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兴许是年纪大了,我越来越喜欢这些老建筑老景致。所幸近处还有前童,远处还有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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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