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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1月1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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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湖泊的声音

———评朱田文《载不动的乡愁》

  柯 平

  

  虽说写诗在时下已是人人可参与的手指运动,我每年收到的朋友寄赠的诗集当以百计,而自己平时主动购买和阅读的还不在其数,但这次看到朱田文的新作《载不动的乡愁》,眼睛还是为之一亮,愿意以感激和喜悦的心情来接受它。

  当然,对于那些读惯了先锋派和炫技派的人,他们或许会因诗里的语言关系明确、技术手段朴素,感觉不够刺激,只有少数有耐心的读者会觉察出一种很不同的意味来。讲得明确一点,就是少了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华丽与斑斓,多了点“却道天凉好个秋”的简约和深沉。

  写诗是个难侍候的活,而且写的时间越长,写得越好的人,对此可能体会越深。因为这玩意看得见,摸不着,说不清,评价又往往因人而异。年轻时我们写诗,更多地注重外表的功夫,语不惊人死不休;要到一定年纪后,才知道身体质量的重要性,再到一定年纪后,才知道智性和心灵的重要性。这样一折腾,一生也就差不多了。真正能够将外表、身体和心灵融为一体的,古往今来,只有极少数的天才办到。

  朱田文的诗,大约处于上面说的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中间吧,年轻时候的浪漫和激情显然告别已久,像艾略特说的那种跟自己说话的年龄还没到来,人到中年,世事万变,荷戟彷徨。如同在黑暗的房间中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老老实实记下内心的每一记触感和心跳,并且告诫自己要尽可能真实,要及物。

  朱田文体验生命,感受时间,追忆往事,寄情故园,努力探索着平凡事物背面的意义。他写上林湖瓷片上的唐朝,也写杭州湾的时代变化;写叙利亚的倭玛亚清真寺,也写女儿手中的豌豆花;悼念屈原,也悼念生活中的好友蒋文生。蒋文生曾是我和书作者共同的朋友,如今,时间过去不过三年,他已离开我们长眠地下:

  “我早早醒来

  唯恐慌早早死去”

  ———《悼蒋文生》

  深厚的情感,睿智的哲思,要积蓄多少悲痛的力量,才能说出这样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昔袁随园先生论诗,认为年轻诗人和非年轻诗人的区别,就在于后者“多简练者,皆由博返约之功。如陈年之酒,风霜之木,药淬之匕首。”这个要求,我想朱田文大概已经做到了。我曾经也想写首诗悼念,现在已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我要说的他已替我说出。

  是什么在消失,是什么在生长

  一生如此短暂,艰难而平淡

  看到鸟从湖面上一掠而过

  心头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内心的湖泊》 

  这样的声音不是扩音器里的声嘶力竭,而是音乐会结束后四周久久不息的回声;不是关西大汉的铜琵琶铁绰板,而是裹在丝绸中的宝剑锋刃无声的颤动;不是黎明时分湖上耀眼的霞辉,而是深夜月色掩映下海底礁石旁的暗涌。

  月光丝绸一般光洁地洒下

  仰头看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风吹过,我的白发飘动

  在月亮下面,安静地活着。

  ———《月光之下》

  如此开阔和宁静,如同晚风里远远传来的教堂的钟鸣,温和的表述中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这让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作者内心藏有一个丰沛的情感湖泊,平时不轻易打开,一旦找到合适的渠口,就会以极其自然而非刻意营造的方式释放。正是在这样平淡的外表下,生活的某些本质被直接有力地揭示出来。

  这也是我想象中10年或20年后朱田文的自画像,不管他写时是否有此主观意图,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说起来,我们那个时代出来的诗人,跟现在的多少有些区别,文学对我们而言是很神圣的东西,诗歌更是类似宗教,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就像作者那样,年轻的时候写,现在人到中年同样写,以后老了肯定还会继续写。因为这既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精神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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