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家乡人习惯把米馒头叫作“团”或“米团”,取其团团圆圆的寓意,它是每家年夜饭上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 小时候,年前做米团是外婆家的一大盛事。做“团”前的准备工作是繁复的:外婆早几天就借来了大蒸笼和大团箕,抓住冬日的晴好天气赶紧清洗、晾晒;阿姨们搬出许久不用的石磨刷洗、晾干;院子里码得齐齐整整的柴垛像整装待发的士兵;大木桶里浸泡了按比例配好的早粳米和糯米……米浸泡数日后需淘洗、沥干,再倒入清水,准备磨浆。 第一次见到石磨这个庞然大物时,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一会摸摸结实的木架子,一会瞅瞅架子上那两块圆鼓鼓重叠着的石头,觉得石磨边上凸出来的那个木头柄实在碍眼。而那个连了一条麻绳的光秃秃树杈原来就是妈妈所说的“磨担”(也叫推杆)。最稀奇的是,开磨时,推杆上的绳子要被吊起来,妈妈和阿姨们两手扶着推杆轮流推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一个人推磨时,另一个专门负责把加了水的米舀到石磨上的洞里,白色的米浆便源源不断地流进放在石磨下的大木桶里。 磨好的米浆通通被倒进白色“洋粉袋”,结结实实地扎好口吊在屋檐下,或者直接压一块石头上去。这个绑紧沥干的环节其实就是运用了隔巾吸水法,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时不时地去拍拍捏捏“洋粉袋”,等米浆硬到一定程度变成米粉就可以做米馒头了。 做米团那日,全家老老小小都起了个大早,连平日不经常过来串门的两个姑婆也来帮忙了……屋外天寒地冻,屋内热火朝天。灶膛里火苗蹿动,噼啪声像是柴枝在唱歌;灶台上芝麻炒得喷喷香,勾引得人吸着鼻子咽口水;妈妈和姑婆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对已分成几堆的米粉进行揉捏捶打,阿姨们则在另一张桌上用啤酒瓶或擀面杖一点一点地碾碎炒熟了的芝麻;外婆端着盆啊桶啊一会灶间一会外间地忙进忙出……妈妈为了让我和弟弟消停点,也会指派一些小任务给我们,比如,捣黑豆馅。蒸熟的黑豆放进饭桶,拌上白砂糖,我负责拿个棒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趁大人不注意就舀起一勺子送进嘴里,又甜又香。 一大家子的人围着大圆桌做米团是我儿时记忆里最温馨的场景之一。大人们或站或坐,边拉家常边从揉好的米粉中挖出一小块搓一搓,尔后熟练地捏转四周,形成一个小碗状后,用勺子舀起芝麻或豆沙放进“碗里”,封口、搓成圆乎乎的一团,最后轻轻一压,使形状略扁。没过多久,大团箕和竹簟上就都是挤挤挨挨的米团了。一批又一批的米团被运到大蒸锅里,灶头白气缭绕,紧接着整个屋子都烟雾腾腾,馋人的香味一溜烟飘到屋外,惊动了左邻右舍,大人小孩们纷纷登门来参观,而他们从屋外携带进来的寒气顷刻就被半屋子热腾腾的米团驱散。米团出锅,等长了脖子的弟弟和我顾不得烫嘴,在身旁猛咽口水的邻居小伙伴们的注视下,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软糯细腻、温暖醇厚,从此,这个味道便深深烙进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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