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 某个冬日上午,阳光和暖,我停车在路边等候去超市购物的妻子。 刷完手机,百无聊赖,目光移向车窗外,远远地走来一对老年夫妻,相携紧赶着过了一个短促的红绿灯,然后又开始悠闲地缓行,一路说说笑笑。 他们的脚步被路边草坪上一辆自行车给挡住了。我一眼识出了这就是现下新兴的哈罗单车,不过这两位老人显然不知就里,颇觉新鲜。特别是那老头子,前后左右仔细打量,非得要研究出些什么表明自己见多识广似的,后来干脆掏出手机拍下这辆式样有些奇怪的自行车,才禁不住老伴的催促拉扯相互挽手进了广场。入口处,圆形充气门高拱,灯笼、中国结高挂,他们隐入了一片红火之中。对了,进门前,那位大爷又举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挺来劲的。 他们从我车旁经过的时候,我看清两位老人都七十上下的年纪,气色朗润。身着中等质地的衣服,与那一股子朴实的乡土气息也还基本协调。我猜想他们是从外省或是乡下来到此地与儿女住在一起,帮着照料孙辈,抑或是儿女孝顺不放心他们独居在老家硬着拉来城里享福。他们应该在这里住了有一长段时间了,与当地人的生活节奏、方式和气质合上了拍子,总之给人一种蛮幸福温馨的感觉。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老人用的手机。好多老年人尤其是农村来的大爷大娘手持的往往是只能接听电话、发短信的功能机,一则便宜,二则操作简单,还有就是电池耐用。而这位大爷显然在使用一款智能机,大屏幕,能拍照,看他的架势,兴许还会上网看新闻、查天气。他刚刚拍的那几张照片,这会也许就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等下回家时他可能还要拿它们询问儿女这到底是啥子自行车,不知不觉便涨了见识,活跃了脑细胞,变得更加神清气爽,连睡觉也许都多了几分香甜呢。 这手机多半是儿女给买的,大多数老人节俭惯了,自个都觉得有个三五百块的按键手机方便联系就可以了,何必多费那数百上千的钞票去买个大屏的,浪费,会不会用还是个大问题。在儿女的坚持和指导下,他们抖抖索索、小心翼翼地用起了这个轻薄的家伙,慢慢地,他们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这时尚手机挺好用,而且好玩,比如拍照,上网,看视频,听戏文,发微信,甚而打牌炒股,里面连着一个好精彩的世界,不禁兴致勃勃起来,原本暗淡沉静的老年生活仿佛亮堂活跃了许多,再让他去重拾以前那台黑不溜秋、冰棍状的旧手机,估计也是不愿回去了。 我有个要好的同事,饭后经常在走廊上对着手机屏幕叽里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土话。起先我以为他只是开了扬声器与老家人通话,直至有一回走上前去瞄了眼他的屏幕,上面有一张微微抖动的苍老的面孔,万分慈爱地盯着我同事,哦,原来他们父子在视频通话。我知道同事的老家远在数千里外的大西北,他一年难得回去一趟,然而现在,他们通过并不宽大的一方屏幕实现了千里守望,每天能见到最亲的人的容颜,听到最亲的人的絮叨。这位老父亲,年近八旬的他艰难地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玩起了视频聊天,多少人间真情在其中。 我得承认,那一瞬间,强劲的泪水蓦地冲到了眼眶。因为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同事手机屏幕上的老人形象多像我已经故去的老父亲,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也像我同事一样在老家装上无线网,给老人家买台智能手机,教会他如何视频通话,如何上网,如何查他最关心的天气预报,等等,愿意竭尽所能为他做任何事。然而,父亲已早早去了天堂,我们永远失去了联系。 说点高兴的吧,我一位朋友过年时将她老母亲的手机进行了更新换代,还手把手教会了她一些微信功能。老人由起先的抵触很快转为着迷,三天两头在家庭圈里发红包、抢红包,玩得不亦乐乎。自己做了好菜好饭,拍下照片晒在朋友圈里或是转发给她女儿并语音留言,馋得我朋友恨不得立马赶回家去大快朵颐。 能玩手机的老人,真是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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