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鸿 在城西工作的光景,走过后塘河上别有韵味的望春桥,见过另一座巍然耸立号称“鄞西首桥”的高桥,相遇过由此得名的高桥镇。灵动的水与古朴的桥,那属于江南水乡独有的风韵,深深刻在心间。 今年春天,曾绵延八百年之久的“浙东高桥会”,在沉寂七十年之后重回人间。时光回到寒冬凛冽的八百年前,华夏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南宋小朝廷仓皇逃至明州城,尾随而来的金军四千铁蹄声声,震撼了四明大地。危难之际,背水一战的宋军利用高桥一带复杂水系布下埋伏,当地百姓闻声纷纷将盛产的蔺草席铺在地上,金兵骑兵踏上蔺草席立刻人仰马翻,宋军乘机掩杀,骄横的金兵饱尝了南下第一次重挫。高桥大捷,挽救了南宋小王朝的命运。 然而,明州城还是沦陷了,劫掠、屠城、焚毁,明州城经历了建城以来最为血腥的浩劫。之后,有“状元宰相”之称的徽州人吴潜,第一次以主政者身份来到这座凋零之城,开始了明州凤凰涅槃之路。吴潜眷顾这片抗金热血之地,重建损毁的高桥,始有今之规模。修道建桥,便利了西乡交通;兴建庙宇,供奉烈士英灵。从那时起,始有了每年农历“三月三”盛大的庙祀民俗“高桥会”,方圆十里八乡的人们在欢腾热闹中,传达着共同的家国情怀。 西出望京门,河塘多高桥。昔日的河塘之上,是一座连接一座的石拱桥。高桥拱之高,船舶可不落帆而过。杭州至宁波五百里水路,船儿由浙东运河经大西坝转后塘河,在高桥处便可遥望巍峨的明州城望京门。暗自叫一声“到了”,必是游子的归心。而西出望京门,途经后塘河、浙东运河,抵达杭城转京杭大运河,可北达京师。高桥刻着“指日高升”“文星高照”的吉语,映照着游子官宦的心迹。于是,高桥,在宁波众多的桥梁中,多了几分象征的寓意,在游子过客心中,多了几分沉淀的分量。 这座千年古桥,见惯了清风与明月,经历过暴风和骤雨。不辞劳苦考察农事,常往来西塘河的吴潜站立船头,看着清晨忙碌的田野,即信赋诗《高桥舟中》:“篮铺蚕种提归急,肩夯牛犁出去忙。春涨半篙波潋滟,晓山一带色微茫。”赴京赶考的学子陈著人渐渐驶离乡土,思乡之情与激昂的少年情怀交织,吟诗道:“丈亭浦近邻州接,笔架峰迷故里遥,得意归来期可数,榴花如火照高标。”高桥,曾迎来过年仅二十七岁意气风发的鄞州县令王安石,目送过途经此处被押送杭州的抗清英雄张苍水,听到过苍水先生那一声回响历史时空的“再拜叹”!曾迎来过金榜题名、春风得意而归的子弟章鋆,一次次目送过外出远行的本乡翁氏子弟身影,闯荡上海滩的翁景和创业致富,成为赫赫有名的“宁波帮”中的一员,尔后翁文灏、翁文波、翁心植等翁氏子弟一批批由此涉舟远行,开始了求学、报国之路。 高桥,见证了岁月的沧海桑田。这里曾有过浙东第一湖广德湖,烟波浩渺,渔舟唱晚。如今,广德湖已经远去,但仍可见万顷蔺草风中自在吟唱,点缀着劳作其间的人们。西去十里有桃源乡,曾依湖傍山,处处桃花盛开。如今,十里桃花的风景已无处可觅,但仍可赴一场三生三世之约,因为一段千年爱情仍在梁祝公园上演。传统的农耕方式已经渐渐淡出世人的视野,而在王大升博物馆里,还依然可以看到传统农业文化的展示,勾起现代人对远去生活的记忆。风吹过高桥的田野,这里的人们依然喜欢用甬剧的婉转,传唱着田螺姑娘的故事。 发源于四明崇山峻岭之中的余姚江,缓缓流过七千年文明摇篮的河姆渡,在高桥弯了个大大的“几”字。宽阔而清澈的江面,婉转中展示了最美的一段身姿。当地朋友的父亲曾种植了几千亩的蔺草,尽管生活富裕,眷恋土地的他仍每日劳作在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我们则时常在河沟边钓黄鳝,或跑到姚江畔下小鱼笼,每日清晨必可收获几尾野生的河鲜。生活在高桥,仍能临水凭风,享受到儿时的野趣,过着几分田园般的闲适生活。 浙东运河的时代已经走远,喧嚣与繁忙不再,然而河塘、石桥、大西坝依然伫立风中,守望着一段沉淀的岁月。海曙长大了,我们成了一家人。浙东运河非遗的荣耀,是高桥人给予海曙人民一份厚重的礼物。 宁波的地铁时代,始发高桥。城西,孕育着巨大的新希望。向西,可入青山绿水的四明,向东,可至繁华喧闹的都市。 只是在华丽变身间,我们期待着,广袤的田野里依然有故事在流传,青山绿水间依然有歌谣可吟唱,古村石桥里依然有乡愁可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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