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梁

    这是一个周五下午，窗外的天色并不明朗，小雨欲来的阴晦。我坐在办公室里，周围一阵沉寂，突然有一股宁静的舒悦漫上心头，思维里出现了一个很清晰的声音：我爱上了办公室，爱上了这日子。我站起身来，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至朋友圈，并简短地抒发了几句难以名状的感受。

    很快有友人留言询问是不是升职加薪了，我不禁笑出声来。也许是我前些天发的一条微信误导了他们，当时我说正面临一大关卡，眼前一片黑暗。今天确实是熬过来了，但跟升迁毫无关系，我只是完成了一项一开始无从下手的工作任务，这几天，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我盯着电脑屏幕，由最开始的坐立不安、茫然无绪，慢慢地进入了一种思如泉涌、豁然开朗的创造状态，空白文档里敲进了越来越多的文字。经过将近一个礼拜的赶工加班，今天早上，我终于得以解脱，那份卸掉沉重后的美妙感觉真是无与伦比。在备受煎熬的同时，我也获得不少成长，特别是那份还能抓得住的工作胜任感，对于我这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人到中年的工薪阶层来说是多么重要。

    我在那条微信里配了四张图片，其中两张是前廊后窗处远眺俯瞰到的风景。我这办公室，位于整幢楼顶层最西边，相比于前几年待过的一楼那间，视野上开阔了好几个层次，而且少了人来人往更显清净。倚着廊檐，楼前那片竹林尽收眼底，风起处，碧浪荡漾，一群常年躲栖于此的麻雀被抖搂出身形，腾起一团叽叽喳喳，恰似在随波飘荡。近处街巷里的车辆、行人以及被牵着的小狗，远处高低错落的楼宇以及没有被遮挡住的对江的青黛山脉，一切都清晰可见。转到靠北的窗台，看到的是城市另一边的景致，特别是东北方向那座静卧着的小山，墨绿覆盖中挑出几幢法相庄严的庙宇，还有那高高矗立的古塔，如果每日能与其对视一次，想必内心也会日见清澈澄明。

    另外一张照片是走廊上沿墙摆放的几盆吊兰以及从窗台上垂挂下来的一捧绿萝。这些花草原本东一盆西一盆地搁置在办公桌、窗台或地上，我平日没有习惯与情调去打理，它们如同被打入冷宫，每盆花都失了颜色，有一两盆还显出奄奄一息的垂死状。也不知是哪一天，我仿佛得了某种觉醒，目光和心思都重重地投注到了这几个与办公室同属一体的植物生灵上，我把它们搬到出门口的墙根处排成一列，那盆绿萝因为藤条蔓延干脆搁上了窗台，给了它一个舒服的垂泄的姿势。某日饭后，我开展了一次像模像样的耕耘，轻轻拔除那些已经松动衰黄的枯叶，拿剪刀对整体形状略作修剪，浇了水，松了土，去操场角落里挖来一袋新鲜的沃土培上。

    每个生命都需要爱，爱是最好的养料。才几天工夫，许是因为室外有空气流动，有阳光沐浴，更或许因为有我每日的触摸、凝视和祝福，这几盆花草，居然很快恢复了元气，展露出其清健动人的美好姿颜。我每天上班来到办公室，它们是我第一眼见到的鲜活的生命，我朝它们微笑，它们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我的到来。有时内心烦扰，站起身去看看它们，理一下枝条叶子，身心也轻轻地平静下来。

    最后一张照片是我的办公室内景，看上去十分整洁。当然我得坦承实际情形并不如拍摄效果那般好，但确实比几个月前要清爽很多。一段时间以来，我养成了擦拭、规整办公室物品的习惯，而且这些行为都是作为工间休息来实施的，久坐一阵子后，立起身，伸展几下筋骨，整理一些报纸、书籍，不用的或是没有多少价值的东西毫不犹豫地丢弃，日积月累地收拾出一个整齐有序的办公环境，引发的是安宁的情绪，良好的效率，至少很难再发生为了寻找一份随意扔放的材料、发票而翻箱倒柜。前些天，我还把家里的水写布铺到了身后的空办公桌上，兴致上来时提起毛笔蘸了水练上几笔书法。

    我的办公室其实不大，是一个大办公室西侧隔出来的窄窄的小间，打开一边的柜门就会顶着办公桌甚至都转不开身，这与电视上见到的可以透过巨幅落地窗纵览城市美景、躺坐在真皮软沙发上享用现煮咖啡、陈设豪华气派的成功人士的办公室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不知道自己怎会生出对它的强烈的喜爱之情，也许是因为心态的转换、生命的觉悟，也许是别的莫名的原因。想想看，我一个人，一间小办公室，不用跟别的同事一样挤在一间大房子里，我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中、一年里甚至一辈子其实相当部分的时光都寄寓在这方小天地里，我在这里劳作、阅读、偶尔写点文字，收获物质和精神的馈赠，撑起我自己的人生，撑起我的孩子、我的母亲、我的家庭。我觉得自己拥有一份珍贵的饱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