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山

    油桐之美，在于桐花。桐花之美，却在落花。

    油桐是速生型植物，三年左右即可开花结果，个子长得很快，最高可达十米。油桐花盛开之时，满树如雪，非常壮丽。但因高高在上，始终无法近距离欣赏花朵细节，只能感受到一种美的氛围。

    等它们凋落，拾起落花，才会发现，每一朵桐花，都那么精致美丽，五个白色大花瓣，洁白素雅，而花瓣内侧，镶着好看的淡橙红色脉纹。从功能上说，这些脉纹是为了给传粉昆虫指示花粉的位置，但从美学角度来看，却成为整朵花的点睛之笔，因为它们，花朵一下子生动起来了。

    油桐是江南常见之物，记得老家的房前屋后、山野荒坡之间，常常可见东一棵西一棵的油桐树。但年少之时，对山果味道之兴趣，大于对花朵之美的关注。曾听大人说，油桐子有毒，误食后会拉肚子，故对这种司空见惯的日常植物，多了一份疏远。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家里如果新做了水桶木盆、桌子椅子之类，会刷一层又一层的桐油，防裂防水防蛀虫，而那桐油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重新发现桐花之美，是2013年4月去台湾的时候。走出台北桃园机场，忽然看到行李手推车横档上，有一条广告，背景是烟雨迷蒙的山水，其间有三朵微距特写的大桐花，清雅脱俗，标题写着“桐花祭”三个隶体大字。查资料才发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文化创意项目，当年，庄锦华女士受苗栗县和客家委员会委托策划此项目。她将美丽的桐花、厚重的客家文化进行整合，将对客家文化的传承与记忆，依托在美丽的桐花上，打通文化、旅游、美食和休闲各个产业链，而活动则通过祭祀的形式进行，完成了“桐花祭”这一节庆活动。自2003年开始，“桐花祭”每年在全台湾岛联合举办，时间七周左右，据说可拉动300亿新台币的经济，成为一个名闻遐迩的经典文化创意项目。

    小小桐花，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不由让人心生敬意。回宁波后，每次爬山，总会留意是否有油桐树。但令人遗憾的是，除了在三溪浦水库附近山崖边发现一棵结着果实的油桐树，就没有其他发现了。上周，一个人去溪口爬山，一路上小野芝麻、泥胡菜等野花一丛丛盛开在路边，而金樱子硕大洁白的花朵，在春水轰鸣的溪边开成一片白雪。抬望眼，到处苍翠养眼，枫杨等落叶树披上了一身新绿，久雨初晴的太阳也有点晒了，山间已是一派初夏景象了。

    走着走着，在一处小山溪边，忽然瞥见好多小白花，稀稀疏疏落在石头上、溪岸边、清水里。定睛一瞧，哎，这不就是桐花么？原来高处的竹林之间，杂生着两棵五六米高的油桐树，新叶初绽，花开正好。微风吹来，桐花扑簌扑簌往下落，掉在竹叶之间，落在地上，漂在水里，景象异常美好。凋落的桐花，都很新鲜，且多为雄花，它们一旦完成授粉，就整朵往下掉，据说是为雌花结果腾出更多营养供应，这是植物的一种生存智慧，也被客家人比喻为为后代子孙做出各种奉献和牺牲的伟大父母精神。

    我挑了一块干净大石头坐下，任春风拂过脸颊，任桐花落在身上，耳听着自然万物发出的各种声音，心里特别宁静、舒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