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民 很多抒情的曲子,如果让大提琴来演绎,总会被赋予更深的理解和体验。如果是忧伤,必定会忧伤到极致,把一个人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困顿和落寞像涌浪一样又推到你的心头;如果是温暖,必定会温暖到最为唯美的境地,把一个人灵魂中与情感有关的一些事,烘托成一辈子的记忆。 就像此刻,春天的一个黄昏,当我时隔许多年后,重又来到师大,坐在丽娃河畔的椅子上,听于萍演奏的大提琴狂想曲系列作品,那绵长深沉的旋律,又牵扯起我们尘俗中仿佛已经远去的往事。 遥望着校园里那幢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高高宿舍楼,想起很多个黄昏自己常常靠在阳台上,看苏州河两岸的古老和寂静,看长风公园草木氤氲中一汪湖面的苍茫。 我想起睡在我对铺的那位河南兄弟,他在年近四十的时候考到师大来攻读硕士学位。他理着平头,而多见发白。他做什么事情都充满自信,下得一手好棋,做得一手好学问,抽起烟来,也是眯着眼睛一个一个烟圈往外吐,悠然自得。在聊天的时候,他总是在所有的人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拖着长音慢悠悠地说:“我看——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只有在他读小学的女儿在晚上给他打长途电话的时候,他才脆弱。他女儿在电话那头哭着说想爸爸的时候,我的那位兄弟就哽咽着在电话这头说:“宝贝,爸爸也想你啊。”打完电话,他会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窝里抹泪,好长时间不跟我们说话。 我也想起宿舍楼旁边那座小食堂里的那位善良的女服务员。我常常到她那儿去打菜,是因为我喜欢的菜常常在她的柜台边,后来也就成了习惯。在柜台前拥挤的人群中,她常常会先接过我的碗打上满满的一份菜,在陌生的大城市,这总是会让来自遥远的乡村学校的清贫的我感到温暖。大部分工作时间,她戴着口罩。但可以看见她的眼睛很美,宛如秋水,仿佛映现着她同样遥远的故乡。 除了菜名和菜价,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永远在里面,我永远在外面。只是,在我学业结束离开师大的前一天晚上去打菜,在依然拥挤的人群中,她却迟迟地没有接过我手中的碗,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夕阳西下,柳枝掩映的河面水波粼粼,很多与师大有关的往事也像大提琴深情的诉说,在心中绵绵不绝。 很多时候,我们在城市与城市、村庄与村庄之间奔波,我们倾听和言说,我们劳作和栖居,但我们已说不清哪些是理想,哪些是现实;何时是在场,何时是缺席。唯有生命中一些和你情感和灵魂真正有关的往事,也许最终会成为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停留过的今生今世的证据。 再见,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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