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梁 1996年夏天,我经历了人生中十分重要的高考。 由于中考时差了几分没有如愿考取可以免学费、有补贴、早工作的初中专,原本寄望很大的父母不得不把我送到镇上的高中,看得出来他们有些失望。 高中三年是我求学生涯中最为灰暗的阶段。一向成绩数一数二的我遭遇了学业适应不良,开始走下坡路,在与来自各个乡镇的佼佼者的比较中逐渐衬出了我在后劲、智力、能力等方面的不足,也不再是老师、同学关注关爱的焦点。刚进高中的时候我是班级中考成绩第一名,但此后从未攀到过这个位置。学习起来明显感觉吃力,眼睛也开始近视,家里一些不睦烦心的事也让我无心学习,高一第二学期,我甚至向父母提出了退学去县城的缝纫培训学校学习一门技术以早点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的想法,被父母喝止,只能继续往下读。 终于迎来了高考,那个时候考试时间还是安排在7月的7、8、9三天。记忆中并不酷热难耐,考场里也就开了吊扇,据说学校还准备了冰块,但未见使用。 作为二三流学校的一名并不出色的学生,对于能考多少、能进什么大学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最后的“冲刺”阶段就是按照老师的要求不断地做题。生活上,家里也没有额外的安排,也就最后几周带去学校的一大杯干菜里的猪肉多了几块,还给我买过几次几元钱一大瓶的补脑汁,用褐色玻璃瓶装的,酸甜中带点涩,比较合我的口味。现在想来,保健作用肯定是没有的,至多能提神醒脑吧。同学中也有喝健力宝、太阳神、脑黄金什么的,那价格就昂贵了。 高考前夜我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那时独自住在亲戚家的旧厂房里,借了闹钟以防睡过头。洗漱完毕,时间还早,就在街边一家小吃店里要了一碗平时不敢奢望的肉丝鸡蛋面,颇有点好好吃一顿上战场的味道。整个考试过程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就是每场考试之前会在太阳穴上涂风油精,还有数学考试混混沌沌,最后一两道大题没做出,走出考场十分沮丧,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最放松的是英语听力考试,因为是第一年试点,不用计入总分(填报外语专业的可能会作参考)。我们一帮人在考场东张西望,互相会心地挤眉弄眼,凭感觉乱填一气,监考老师也不管我们。 高考结束后隔了一两天就是填报志愿,对照下发的参考答案,我自己估计考了500多分,但并不十分确定。当初填了什么学校现在基本忘却,提前批应该报过军校,第一批填了浙江大学,这是父亲的愿望,但我心里很清楚几乎没有可能。第一批的第二志愿填了浙师大,首选教育学专业,并选择了服从调配。尽管自身条件不太适合当老师,但因为师范是当年为数甚少的尚不用交学费且有生活补助的专业,所以抱着能进大学且少花钱的心思填上了。比较有趣的是,班里几个成绩最差的同学把志愿表填得满满当当,第一批赫然是清华北大复旦,也算一种自嘲自乐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不安的等待。从学校回家后,便与往年一样上山下田帮助父母干农活,家里很少谈及成绩分数之事,不过看得出大家心头都惦记着。那时没有电话网络之类,同学间也没什么联系,分数基本得等到报纸上公布以后才知晓,而且那年好像还是分批先后公布的。村里其他四位一起参考的伙伴陆续打听到了各自的分数,只有我的还无从得知,更增添了焦躁。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在田里拔秧,父亲脸色凝重,几次自言自语,我隐约听到“不会一个都不出山吧(指考上大学,有出息)?”那一刻我心里很痛、很恐惧,我真的不敢想象万一落榜将带给父亲怎样深重的打击。 不过还好,我终于获悉了自己的分数:524分,没有上第一批录取线,但进降分录取的浙师大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分数,我其实并不甘心,也很羞愧,像我这样从小成绩优异的孩子最终只落了这么个分数、这么个大学和专业是要被别人轻视和数落的,也因为此,我没有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回校取成绩单,此后很多年也没踏进高中母校一步。 父母倒是变得神清气爽、笑逐颜开,于他们而言,五个子女中终于培养出了一名正宗大学生,在村人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了。尽管还得为我的住宿费、被服及书费等犯愁,八月底,父亲不顾我的竭力反对在家里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来了我的村小老师和两个叔叔,像模像样地庆祝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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