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峰 看完沈书枝的《燕子最后飞去了哪里》,也不禁自问:燕子最后飞去了哪里?这其实是所有从乡村出走的年轻一代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作者家里有姊妹五个,最后两个是双胞胎,这是少见的。以前父母总是说,家里小孩越多越好,养育的时候是艰难的,等到个个出道了,却是热闹而有趣的。一般来说,在农村五姊妹比五兄弟更和睦和谐,这在本书中也得到了验证。 本书收录了《姐姐》《双子》《背诗这件小事》《儿童节的那一天》《童年随之而去》共5篇,其中长篇散文《姐姐》曾获豆瓣阅读第二届征文大赛非虚构组首奖。 作者用细腻温婉的文字,记录她贫穷但是丰盈的童年。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但是贫穷的生活也能充满欢乐,哪怕家里有五个女孩,哪怕这个母亲最后生了一双女儿,她的婆婆脸都黑了,公公更甚,连看也不看,鼻子里“哼”一声。作者一点不回避事实,冷静而克制地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从出生到童年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记录得十分琐碎,但琐碎里却有一股脉脉温情始终流淌着,引着你一步一步看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字。 文字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解开读者相似的尘封记忆,原本那些差不多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画面,像是重新被涂上了颜色。读完这本书,我不禁感慨,即使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也有人和我有着类似的经历。作者写和妹妹抓脚痒玩,“抓得脚板心痒得缩起来,忍不住笑嘻嘻的。抓脚痒太好玩了,多久都不够。后来我们终于也睡着了,广大的黑暗覆下来,轻轻盖住我们的梦。”是啊,我们的童年虽然没有很多玩具,可是我们也有童趣,抓脚痒、拍手掌、跳房子、摸鱼捉虾……小学时的六一节,作者第一次穿上裙子,买裙子的钱是爸爸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为了多穿一年,特意买大了一码。泡泡袖太洋气了,裙子也太长了,但新衣服还是让人喜欢的。那个年代的很多孩子经历过这种事,父母会将买大了的衣服折起一截,缝起来,会将棉花塞进大了的鞋头里。即使不合身不合脚,孩子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是新衣服新鞋子嘛。 作者有一位好父亲,不受重男轻女思想影响,让姊妹五个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一次不行再复读,复读不行转读卫校。《姐姐》一文里,满是姐姐对妹妹的牵念和关照。大姐亲和、二姐倔强,她们接连往芜湖卫校读书,辗转安徽、南京、常州多地,分别的日子里常有书信传来,书信里还夹带着纸币,让妹妹买书买零食。三姐缄默温柔,如姊如母对待下面的妹妹,她自己的生活并不如意,丧夫再嫁,要养育两个孩子,但她依然对生活温柔以待。 作者还写了自己青春期的敏感和迷茫。20世纪90年代,作者的高中时代,她与数学课代表之间有一段匿藏于心的青涩往事:有一次熄灯后,两人仍在黑暗的教室里聊童年与未来。数学课代表最终竟因误以为自己得了血吸虫病,害怕连累作者而始终没勇气表白,事隔多年后才将真相说出来。纯真而懵懂的感情,由于为对方考虑太多,而留下了遗憾。 翻开层层的记忆,作者用细密工整的文字和平淡的语调讲述了姊妹五人之间的情感和各自的人生故事,记录了一代人的成长,以一个家庭的小切口展现了一个时代的局部。沈书枝在文章中写道:“我想成为一个家乡的自然书写者,想要记录下它风土的变迁和在土地上人们的生活与情感,不独艰难而生气自足的过去,也及今日的凋敝和令人疑虑的未来。” 似曾相识燕归来。无论飞多久,走多远,终究还是会想念老家的房檐。人类的这个特性跟燕子一样。燕子最后飞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风的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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