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 流

    应一个朋友邀请，去剧场里看他们团来甬演出的彩排。我本人很喜欢戏曲的舞台演出形式，所以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剧团主创人员交流交流。从剧本到表演乃至整个演出市场，他们也希望我能纯粹从观众的角度提些意见。然而刚和舞台监督聊了几句，电话响，我去走廊接。待接完电话重新进场，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糟糕，隐形眼镜不知什么时候从我眼内不翼而飞。

    我是中度近视，摘了眼镜，远点看人，只能见个模糊轮廓。于是便有些着急，包里也没有带备用的，这接下来还怎么看彩排啊？此时即便打车去配也来不及了。场内胡琴悠扬，主演已上了台。焦急无奈之际，一个身着“盔甲”的小龙套正巧走过来。估摸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戏校孩子。他见我在寻找什么，大概也是出于好奇，问道：“你找什么呢？”我如实说了自己的尴尬。他不言语，两手练功似地托在膝盖上，猫着腰在地上边踅边看。一会儿，忽然用手拈起一片小东西，把那指头伸到我面前：“是这个么？”他指间夹的正是我丢失的镜片。“是，是！”他孩子气地笑笑，把镜片望我手中一放：“要洗洗才能戴呢，我走了。”

    待我重新进场，已是一段武戏，那小龙套也在台上，看我进来，调皮地冲我眨巴了几下眼睛，身形一变，就来了十来个鹞子翻身加空手翻，然后有些骄傲地下台了。

    休息日，去杭州看望一个前辈。温暖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老人忙不迭地给我拿各色零食，铺了满满一茶几，仿佛我这么大了，还是个贪吃小孩。我说：“您别忙了，坐下来吧。”老人只口上应答，人还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客随主便，我一边等，一边在客厅里随便看起来。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公仔引起了我的注意。说是小动物吧，可那呆萌的情态俨然孩童。我本就有点小孩子心性，干脆把那可爱的玩意儿放在手里把玩起来。正看得高兴，老人总算回到了客厅。见我正逗他的“宠物”，笑道：“你也喜欢它啊？”“嗯，好可爱！”说着，我把小猪放到了老人手中。老人喜欢地接了过去：“这是学生送我的礼物，你看，我还给它系了个小红布兜。”的确，小猪腹部系着个喜庆的红肚兜。“这个干吗用啊？”我傻傻问。老人神秘地笑：“你摸摸。”我伸手一触，肚兜里居然硬邦邦的，“诶，好像放了硬币”。“是，是硬币，这是我给它的‘压岁钱’。”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更加用力地去摸那小猪“肚子”。“我每年会在小猪肚兜里放一元钱，这样，就知道它来我家已经几年了。”说着，他放声笑了起来，爽朗无邪的笑声背后，分明是老人对生活怀有的挚爱和意趣。我不禁有点见贤思齐般的自行琢磨：我身上是否也有这样一份对于生活的真诚爱意和浓厚趣味呢？

    另一次，我去逛书城。一圈看下来，手中便挑了一大摞书。正准备到付款台付账，也不知是从哪个书架子的后面，猝不及防“吱溜”一下，钻出个八九岁的孩子。他冒冒失失地乱跑，结果把我怀中的书给撞了个“落花流水”。孩子见自己惹祸，有点害怕，怯怯地看我，也许是怕我责骂，冷了几秒钟后索性“三十六计”，撒丫子跑了。其实也没什么，顽皮孩子的无心之过罢了。但就在我俯首去一一拾书的时候，发现周围好几位顾客竟也弯腰帮我捡拾。他们还蛮耐心地把书面上的尘灰掸掉，然后端正地放在我手中。我抬头看去，都是些和善亲切的面孔，风度款款的中年人，装束时尚的青年，稳重敦厚的老者。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迭地点头说“谢谢”！

    上文提到的几位，都不是我特别熟识的人，其中也有完全陌生的。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因一些偶然的原因，或有了了解，或有了一面之缘。他们如此慷慨地给我一种人和人之间自然、朴实的温暖。这种温暖看上去只存在于一时一刻，其实却能一直环绕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