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燕京图书馆外景及书库。（沈津 供图）

（楼卓怡 摄）

    顾 玮 吴央央 整理   

    中文古籍在美分布情况及来源

    美国的中文古籍主要分布在三类场馆。第一，美国国会图书馆，或者其他一些公共图书馆，如纽约市的公共图书馆。第二，美国一些重要大学的图书馆。如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图书馆、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图书馆、芝加哥大学的远东图书馆，还有普林斯顿大学的戈斯德东方图书馆、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分校图书馆、耶鲁大学图书馆等。第三，博物馆、美术馆系统也藏有一些中文古籍，这往往是很多人未留意的。我自己亲眼所见，在华盛顿特区的一个美术馆里收藏有几百种有关佛教的书籍，而且是单刻本。虽然多为清初版本，但仔细研究的话，很可能补国内之所缺。芝加哥的自然科学博物馆内，甚至藏有一些中国的传统版画。而哈佛大学的博物馆内，居然也藏有一些国内没有的书，《开宝藏》即是其中之一，这部大藏虽然最初有1万多卷，流传至今仅剩13卷，哈佛大学博物馆就藏有其中的1卷。

    作为海外汉学研究的一个重镇，哈佛燕京图书馆成立于1928年，而且是在当时的北平通过基金会支持成立的，这个基金会就是哈佛燕京学社。学社在北平燕京大学成立了哈佛燕京图书馆办事处，大量购买中国古籍。如今哈佛燕京图书馆保存着十几箱档案，就是当时买书的发票，上面有具体的日期，有书名，有版本，有价钱。这些发票在当年一点不起眼，但是积累下来，就可以成立一个研究课题，人们从中可以了解20世纪20年代、30年代、40年代，币值的变化，书价的变化。某一个学校古籍部的主任，在哈佛燕京所研究的课题之一就是这些发票。前阵子，他告诉我已经完成书作了。

    美国图书收藏机构的中文古籍主要有以下几个来源：采购，大量的采购；互相之间的交换，也就是用复本来和其他图书馆交换；赠送所得。如大学中一些重要的教授，过去个人购买、收集了各种各样的中文古籍，退休后，他们就把这些书捐给学校图书馆。

    如哈佛大学东亚系韩南教授，是一位出色的汉学家。1957年，韩南教授在北京大学进行研究，当时中国的书价非常便宜，他就和北京琉璃厂的一些伙计交为朋友，利用他当时所得到的一些资助来买书。他买什么样的书？宝卷。宝卷是由唐代寺院中的俗讲演变而来的一种中国传统说唱文学形式，明清以来，取材于中国民间故事的宝卷日渐流行，宝卷是研究民俗学非常重要的资料。当时宝卷非常便宜，便宜到什么程度？2毛钱、3毛钱、5毛钱，顶多1元钱。当时很多公共图书馆看不上宝卷，韩南全部买了下来。这些书，包括其他的一些小说，他最后全部捐给了哈佛燕京图书馆。后来，国家图书馆出版社还出版了韩南教授收藏的明清小说丛刊。

    美国图书收藏机构拥有的中文古籍到底有多少部、多少册？只有个别图书馆公开过一些零星数字。10多年前，台北故宫图书馆的朱馆长调查后得出一个数字，说美国的中文古籍加起来可能在90万册。后来我也估算了一下，依据的是台北出版的一本《汉学研究资源》，我认为普通古籍加上善本书的数量不超过70万册。

    美国著名图书馆的善本收藏与整理

    在美国，收藏中文善本古籍超过1000部的图书馆，第一是美国国会图书馆，第二是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第三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图书馆。至于1000部以下的，那就比较多了。据我了解，在美国除了善本书不可以外借，其他书都可以借回去看，进行研究。

    那么，善本书的阅览怎么实现呢？如果你来到哈佛燕京图书馆，提出想看看善本书，可不可以？可以。事实上，你只要通过计算机检索，告诉工作人员这本书的号码是多少，然后坐在阅览室等，5分钟内书一定会到你的桌子上，而且允许你用手机或照相机拍照，但不可以进行全文复制。以后，你还可以在你的著作、研究成果中引用这些书的内容、图片，只要注明资料来源。当然前提是不牟利。

    哈佛燕京图书馆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三人，这三人就是三任馆长。第一位是裘开明先生，他是中国图书馆学界的一个榜样，创立了裘开明分类法。也正因为他，哈佛燕京图书馆能够获得很多资金，收集许多图书。第二位是吴文津先生，他的贡献主要在民国书籍的收集上，他从台北收集了很多书，包括当年井冈山时期的一些出版物。第三位就是如今在任的郑炯文先生，他原来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馆长。从1928年成立至今的近90年时间里，哈佛燕京图书馆总共只有三任馆长，这种制度，保证了图书馆的长治久安。

    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期间，我们最想做的就是馆藏图书的揭示工作，我们希望让学界知道，这个海外汉学研究重镇到底收藏了什么东西，它的内涵是什么。这并不是一部普通的书目可以解决的，所以我们当时做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纂写书志。把书名、版本、作者以及集合项著录下来，在此基础上，再把书的内涵、特点、流传的情况、藏书印等内容全部予以呈现。此外，我们还编了一套《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中文善本汇刊》，囊括了馆藏中一些比较重要的明刻本。

    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有一部非常重要的书——《古今图书集成》。当初《古今图书集成》共64部，现在全世界仅存13部，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的是流传下来的最好的一部，因为上面有藏书印，证明是乾隆皇帝看过的。

    普林斯顿大学的戈斯德东方图书馆的藏书也非常丰富，光是明刻本，就有1100部。该图书馆是以戈斯德的名字命名的，戈斯德做工程起家，后来他的眼睛出了问题，找了许多医院无法治愈，在偶然的情况下，利用中国的眼药居然把眼睛治好了。因此他非常相信中国的医学，让人买了很多中国医书。如果打开戈斯德东方图书馆的旧籍目录，会发现其中有许多中国医书，至少有几十部符合善本书的标准。在它的馆藏中，还有一部《碛砂藏》，居然是全本的，非常了不起。此外，还有《古今图书集成》《武英殿聚珍版丛书》等重要收藏。

    再来讲一讲美国国会图书馆。1986年，我到美国国会图书馆做研究，特意到善本图书馆查看角落里的那些东西。为什么？角落里的往往是还没有被编录的书。我果然发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太平天国刻本。这类书存世不多，但是我在那里居然发现有13种，要知道国内的太平天国刻本加起来不超过10种。

    前年7月，我又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待了半个月，馆方把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拿给我看，包括宋元刻本31本，我全看了。

    除此之外，美国国会图书馆最重要的收藏是《永乐大典》。目前全世界的《永乐大典》加起来有400多册，国内收藏最多的是中国国家图书馆，有200多册，上海图书馆只有1册零1页，而美国国会图书馆有41册。这41册，我全部看了一遍，做了一个记录，拍了照片。最后我把看书的结果，写成一个报告。

    如果能够把那里的稀有文献全部影印出来，那绝对是嘉惠中国学林的大事。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主讲人名片

    沈津 曾任中国图书馆学会第三届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古籍版本分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图书馆特藏部主任。在上海图书馆任职时，曾追随顾廷龙先生研习目录版本之学。1990年任职于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92年赴美，为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任哈佛燕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长达18年。归国后被聘为中山大学图书馆特聘专家，2017年被聘为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部专家入馆研习。在海外古籍整理、鉴定与再生保护、版本目录学以及图书馆古籍特藏学等方面，被公认为阅书最多、鉴书最精、贡献最大的当代学者之一。